咸湿的海风裹着铁锈味,像一只粗糙的手,灌进领口,凉飕飕的,林远攥着牛皮纸包的手沁出冷汗,那冷汗顺着指缝滑落,滴在牛皮纸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黄包车在码头碎石路上颠簸,车轮碾压碎石的“嘎吱”声不绝于耳。
他瞥见前面栈桥上晃动的人影——是跛豪的手下,正举着煤油灯来回踱步,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摇曳,像飘忽不定的幽灵。
停这儿。他扔给车夫两块大洋,大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脚尖刚沾地,就听见栈桥下传来木板断裂的脆响,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一根针直直扎进耳膜。
抬头时,跛豪的黑呢大衣已经裹着风罩过来,那风带着一股刺鼻的雪茄味,身后跟着大傻和三个扛着西瓜刀的马仔,他们的脚步踏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月光从跛豪油亮的背头滑下来,在他左脸的刀疤上凝出冷光,那冷光如同一把利刃,似乎能割破这寂静的夜:林先生倒是准时。
林远把纸包往身后藏了藏,喉结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三天前老陈塞给他的蜡丸还在胃里烧着,此刻突然明白那稳字化开的不是墨,是跛豪设局的信号。
原来,林远和老陈曾经历过一次危险任务,当时他们就约定好,用账本边角沾星点墨迹作为“紧急”标记,以防万一。
而他们和阿勇的合作计划,也是在多次秘密碰头中精心策划的,只等时机成熟便付诸行动。
他故意皱起眉:豪哥这阵仗,莫不是嫌我送的情报不够分量?
分量够,就是人不老实。跛豪伸手要抓纸包,林远侧身避开,后腰抵上了栈桩的铁钉,那铁钉冰冷坚硬,刺得后腰生疼。
大傻的西瓜刀当地磕在木板上,震得林远耳膜发疼,那声音在栈桥上回荡,久久不散。
这时他瞥见阿勇从货堆后闪了下影子——那是他们约好的暗号,说明阿勇已经和老陈策反的小头目接上了线。
豪哥这是要黑吃黑?林远提高声音,眼角余光扫过阿霞的方向。
她和小莉挤在装鱼干的竹篓后面,银哨在她指缝间泛着幽光,像颗随时会炸的雷。
那幽光在黑暗中闪烁,仿佛是希望的微光。
跛豪的手下围成半圆,最前排那个左脸有酒窝的年轻人——林远记得他叫阿强,上周在跛豪赌档替林远挡过雷洛的暗枪。
阿强一直对林远心怀感激,觉得林远为人正直,与跛豪为雷洛卖命的做法不同。
此刻他正盯着自己脚边的水洼,脚尖无意识地碾着碎贝壳,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黑吃黑?跛豪突然笑了,伸手拍林远肩膀,力道重得像块砖,那股力量让林远身体一晃。
他的拇指碾过林远后颈的旧疤,那是上个月替跛豪挡斧头留下的,你说,要是雷洛知道他的小探长在我这儿当线人...
豪哥!老陈的声音从栈桥另一头传来。
这个总把算盘别在腰上的军师此刻没带算盘,手里攥着卷发黄的账本,码头管事的说半小时后要封闸,您和林先生的事......他的目光扫过阿强,又迅速移开。
林远感觉后颈的汗毛竖起来——老陈的账本边角沾着星点墨迹,是他特有的紧急标记。
跛豪的手还压在他肩上,他却听见阿强那边传来刀鞘摩擦的轻响,那声音细微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果然,阿强突然把西瓜刀往地上一插:豪哥,咱跟林先生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为雷洛那老东西......
放屁!大傻踹了阿强一脚,刀疤脸涨得通红,豪哥的事轮得着你说话?但话音未落,右边又有两个马仔松开了刀柄——其中一个是跛豪新收的义子阿福,林远上周刚帮他把妹妹从雷洛的妓院里捞出来。
场面瞬间乱了。
大傻挥刀要砍阿强,阿福扑过去抱住他后腰,几个看热闹的马仔开始推搡,喊叫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
林远趁机矮身钻进竹篓堆,竹篓上粗糙的竹篾擦过脸颊,痒痒的。
阿霞的手突然攥住他手腕,掌心全是汗,那汗水湿漉漉的,传递着紧张与不安:阿远,银哨......
留着。林远把纸包塞进她怀里,去船坞最里面那艘挂蓝帆的渔船,阿勇在那儿等。他转身时撞翻一筐鱼干,咸腥的气味腾起,那气味浓烈刺鼻,呛得人喘不过气,遮住了阿霞喊他名字的声音。
林远穿过栈桥与船坞之间的黑暗道路,周围堆放着杂乱的货物,破旧的麻袋散发着一股霉味。
月光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阴影。
林远!跛豪的咆哮混着木板碎裂声,你当老子的局是过家家?林远抬头,正看见跛豪抄起根铁棍砸向阿强的脑袋——那不是真打,铁棍在离阿强头顶三寸的地方停住,溅起的木屑却让林远后背发凉,那木屑像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隐隐作痛。
原来这出戏,跛豪早把火候算死了。
老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的勃朗宁顶着林远太阳穴,那枪管冰冷坚硬,像一块冰贴在皮肤上。
这个雷洛花大价钱从越南请来的杀手,此刻眼白泛红,像头嗅到血的狼:雷爷说了,要活的。枪管压得林远颧骨生疼,他却瞥见老陈在货堆后冲他点头——那是计划继续的暗号。
放了他。林远突然开口,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了,你杀了我,雷洛拿不到密约,跛豪也交不了差。他盯着老黑手腕的青筋,那是这杀手唯一的破绽——每次扣扳机前,手腕会先抖半下。
密约?老黑的枪管松了半分,林远趁机抓住他手腕往栈桩上撞。
金属碰撞声里,老黑的枪当啷落地,滚进了水洼,那声音清脆响亮,在栈桥上回荡。
栈桥上所有人都静了,只有海浪拍打着木桩,一下,两下,像在数心跳,那海浪声有节奏地起伏,仿佛是时间的脉搏。
警笛!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远处传来尖锐的鸣响,由弱变强,刺破了夜色,那警笛声尖锐刺耳,像一把利剑划破黑暗。
林远看见跛豪的瞳孔缩成针尖——雷洛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只能是老陈联络的水警。
跛豪的铁棍啪地砸在地上,震得木屑乱飞,那声音震耳欲聋,木屑像雪花一样四处飘散。
豪哥言重。林远弯腰捡起老黑的枪,枪口却对准了水洼里的勃朗宁,不过是不想陪两位玩戏法了。他扣动扳机,子弹掀起水花,溅在老黑脸上,那水花冰凉地溅在脸上,让老黑打了个寒颤。
老黑抹了把脸,喉结动了动,没敢动。
警笛声更近了,林远听见阿勇在船坞方向吹了声短促的口哨——阿霞她们已经上船。
他把枪扔给跛豪,枪柄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那冷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老黑我扣下,换阿勇他们平安离开。
跛豪接过枪,指腹蹭过枪管上的水痕:你倒是会算账。
跟豪哥学的。林远转身往警笛声方向走,皮鞋踩过碎贝壳,发出沙沙的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没回头,但知道跛豪的目光正钉在他后背上——就像他知道,老黑今晚不会死,雷洛明天会收到林远已死的假消息,而那个装着密约的牛皮纸包,此刻正躺在阿霞怀里,跟着蓝帆渔船往公海去了。
栈桥下的浪声突然大起来,林远摸了摸后颈的旧疤。
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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