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
季沉在发车前三分钟才找到13号车厢。
站台上弥漫着灰黄色的雾气，煤油灯的光晕里飘浮着细小的尘埃。
他穿着那套神秘的黑色制服，手腕内侧的闭眼纹身隐隐发烫，像在呼应车厢里某种存在。
“K444次列车，开往幽冥。”
列车员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类。
他戴着大檐帽，脸上缠满染血的绷带，只在眼睛位置留出两个黑洞。
季沉递上车票时，注意到列车员的手腕上也有闭眼纹身——但那个图案是睁着眼的，瞳孔里爬满血丝。
“13车厢在末尾，守夜人大人。”
列车员突然压低声音。
“建议您别碰14号座位下的东西。”
季沉挑眉：“如果我偏要碰呢？”
列车员的绷带缝隙里渗出黑血：“那您会见到……老朋友。”
车厢走廊狭窄得令人窒息，两侧的窗户被厚重的红绒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季沉数着座位号前进，脚下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13号车厢异常空旷，只有零星几个“乘客”——裹着寿衣的老太太正在织一件血红色的毛衣。
西装革履的商人用金勺子搅拌杯中的眼球。
双胞胎小女孩在过道上跳房子，她们的后脑勺都裂开着一张血盆大口。
季沉在14号座位前停下。这是个靠窗位置，窗台上放着一个褪色的蝴蝶发卡。
“找到你了。”他轻声说，指尖刚触到发卡，整节车厢的灯突然熄灭。
黑暗中，有冰冷的小手握住他的手腕。
“沉哥哥……”
童声在耳边响起。
“这次一定要救我啊……”
灯光重新亮起时，14号座位上多了个穿红裙的小女孩。
她约莫七八岁年纪，左眼戴着白色眼罩，右眼是诡异的琥珀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间那个崭新的蝴蝶发卡——与窗台上褪色的那个一模一样。
季沉的太阳穴突然刺痛起来。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
雨夜里哭泣的女孩、旋转的蓝色警灯、谁在喊“快跑。”
“叮——”
车厢广播突然响起。
“各位旅客请注意，列车即将行驶至忘川河段，请勿随意开窗。重复，请勿随意开窗。”
小女孩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来了……他们来了……”
季沉这才注意到，她的红裙下摆正在滴滴答答地落着血珠。
列车开始有节奏地摇晃，窗外的雾气变成了暗红色。
季沉把小女孩护在靠窗一侧，自己坐在过道边。
他的余光瞥见座位下方确实有东西——一个生锈的铁盒，盒盖上用血画着禁闭的眼睛图案。
“那是什么？”他问女孩。
女孩的独眼里涌出黑色泪水：“是沉哥哥上次……留给我的……”
季沉正要弯腰去拿，整节车厢突然倾斜。
毫无预兆地，所有窗帘同时自动拉开。
窗外不再是雾气，而是一片血色的河。
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惨白的手臂，像水草般随波摆动。
更可怕的是，那些手臂全部指向列车，指尖在玻璃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忘川的怨灵。”
小女孩蜷缩成一团，“他们在找替死鬼……”
季沉突然站起身。
他的影子在车厢壁上扭曲变形，隐约现出骨鞭的轮廓。
当第一只鬼手穿透车窗玻璃时，他毫不犹豫地抓住那只苍白的手腕，用力一扯——
整条手臂被连根拽出，断口处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漆黑的粘液。
季沉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练习过千百次。他将那条手臂打了个结，随手扔给跳房子的双胞胎。
“新玩具。”他咧嘴一笑。
双胞胎欢呼着争抢起来，把鬼手当成跳绳玩耍。
其他乘客见状纷纷退避，连织毛衣的老太太都往角落里缩了缩。
小女孩却突然尖叫：“后面！”
季沉转身的瞬间，至少二十只鬼手同时突破车窗。
它们的目标很明确——那个戴蝴蝶发卡的女孩。
一条特别粗壮的手臂直接缠上女孩的脖子，将她拖向破碎的窗口。
不！不要！女孩哭喊着抓住座椅扶手，沉哥哥救——
季沉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他的右手异化成爪，精准切断那条鬼手；左手则按在女孩眼罩上，某种本能驱使着他低语。
“看着我。”
眼罩滑落的瞬间，季沉看到了——女孩的左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一团蠕动的黑雾，雾中隐约可见细小的牙齿。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团黑雾给他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季沉轻笑，毫不犹豫地将手指插入那团黑雾，“物归原主。”
剧痛袭来。
他的视野突然分裂成两个——一边是正在崩溃的车厢，一边是某个陌生的记忆片段：
夏夜，孤儿院后院，十岁的自己正将左眼挖出，塞进哭泣女孩的血淋淋眼窝。
“暂时借给你。”
记忆中自己的声音稚嫩却冷静。
“等我来取。”
记忆闪回结束。
季沉惊觉自己正单膝跪地，而左手掌心多了一颗漆黑的眼球。
那眼球转动着与他对视，然后融入了他的皮肤。
【关键物品回收：守夜人之眼（左）】
【血脉觉醒度提升至35%】
【解锁记忆碎片：孤儿院之夜（1/3）】
小女孩呆呆地摸着自己空洞的左眼窝，却没有再流血。
她轻声说：“谢谢沉哥哥……这次我终于可以……”
她的身体突然开始透明化。
“等等！”
季沉抓住她的手腕，“你是谁？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女孩露出悲伤的微笑：“我是小雨啊。至于那天……”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你父母是为了保护我们才……”
车厢突然剧烈震动，将季沉甩到对面座位上。
等他再抬头时，小雨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那个褪色的蝴蝶发卡落在地上。
“各位旅客请注意，餐车已开放。”
广播里的女声甜美得不合时宜。
“今日特供：新鲜记忆刺身。”
季沉捡起发卡别在衣领上，弯腰取出座位下的铁盒。
盒盖出奇地沉重，打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里面是一把老式左轮手枪，枪柄上刻着“S”字母。
还有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摆渡人搂着一对黑衣夫妇的肩膀，三人站在某个月台前笑着。照片背面写着：“最后一次全员集结，1999.12.31。”
季沉刚拿起手枪，整列火车突然急刹。
惯性将他狠狠抛向前方，同时车厢连接处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
13号车厢脱离了。
季沉在翻滚中护住头部，当世界停止旋转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月台上。
铁轨在身后无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
月台只有一盏将灭未灭的煤气灯，灯下站着穿红色嫁衣的新娘。
新娘的盖头无风自动，露出下面没有五官的脸。
“守夜人大人，”她的声音像无数女声的合鸣，“您来赴约了。”
季沉不动声色地将左轮枪别在后腰：“我们认识？”
“当然。”
新娘缓缓抬手，指向他衣领上的蝴蝶发卡。
“您用那只眼睛为代价，换我保护小雨十年。”
她的嫁衣下摆渗出鲜血，“现在契约完成，该收取利息了。”
季沉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这列车的……”
“乘务长。”
新娘的盖头突然飞起，悬浮在无脸的上方。
“也是您父母的老朋友。”
她的身体开始扭曲膨胀。
“可惜现在，我是来杀您的。”
嫁衣爆裂开来，露出下面由无数女性肢体拼接而成的恐怖身躯。
每条手臂都戴着不同的婚戒，每张脸上都刻着怨字。
【警告！检测到A级怨灵：百嫁新娘】
【建议立即逃离】
【备注：她吞噬了999个新娘，您是第1000个目标】
季沉却笑了。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制服袖扣：“正好，我饿了。”
战斗开始得突然。
新娘的百条手臂同时伸长，指甲暴涨成利刃。
季沉躲过第一波攻击，但还是被划伤脸颊——血珠悬浮在空中，突然变成细小的红针反刺回去。
“守夜人的血咒？”新娘的声音带上讶异，“您恢复得比预期快。”
季沉没有答话。
他的左眼突然剧痛，视野变成纯粹的黑白色。
在这种视野下，他清晰看到新娘核心处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形——戴蝴蝶发卡的小雨。
“原来如此。”
季沉改变策略，不再闪避攻击，而是直接冲向新娘腹部。
数条手臂贯穿他的肩膀和腹部，但他成功触到了那个核心。
“小雨。”
他轻声说，“该起床了。”
核心处的小雨突然睁开眼睛——两只完好的人类的眼睛。
新娘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所有手臂同时回缩想要保护核心。
但为时已晚，季沉已经将那颗核心扯了出来。
庞大的躯体像被戳破的气球般干瘪下去。
季沉怀中的小雨睁开眼睛，琥珀色的右眼和漆黑的左眼同时流下泪水。
“沉哥哥……”她的声音不再稚嫩，而是十七八岁少女的声线。
“我终于等到你了。”
季沉惊讶地看着怀中的女孩迅速成长变化，转眼就成了少女模样。
更奇怪的是，他左眼的视野里，小雨的灵魂上缠绕着无数黑色锁链——其中最大的一条连接着他的心脏。
“这是……”
“共生契约。”
少女小雨虚弱地解释。
“十年前你用左眼为媒介，将我们性命相连。”她抬起手轻触季沉恢复的左眼，“现在它回来了，我也该……”
她的身体又开始透明化。
但这次季沉早有准备，他掏出那把S字母的左轮枪，对准两人之间的锁链开了一枪。
枪没有发出声响，只有一道黑光闪过。
锁链应声而断，小雨的身体停止了消散。
【关键物品使用：沉默者（1/6）】
【契约破除成功】
【获得永久队友：夜雨（前代守夜人候选）】
月台开始崩塌。
小雨紧紧抓住季沉的手臂：“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列车长要醒了！”
“列车长？”
季沉抱起虚弱的少女。
“不是新娘？”
小雨的眼中闪过恐惧：“新娘只是列车长的……”
她的解释被惊天动地的汽笛声打断。
黑暗深处亮起两盏巨大的红灯——那根本不是灯，而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警告！警告！】
【检测到■■■■■苏醒】
【副本难度更改为SS级】
【建议立即——】
系统提示戛然而止。
季沉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搭上肩膀，摆渡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该下车了，小朋友们。”
世界像被按了暂停键。
下一秒，季沉发现自己站在便利店的员工休息室里，怀中抱着熟睡的少女小雨。
她左眼戴着白色眼罩，发间的蝴蝶发卡在荧光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收银台上的小电视突然自动开启，雪花屏中浮现一行血字：
“七天后再见，小守夜人。下次记得带上枪。——摆渡人”
季沉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闭眼纹身已经睁开一条缝隙，露出血色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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