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严格遵循着既定的轨迹，如同钟表上精准移动的指针。
只是这一次，站在那扇陈旧防盗门前的人，变成了梁华。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蓝色工装，抬手敲响了赵德汉的家门。
咚咚咚。
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有些突兀。
门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片刻后，门被拉开一条缝。
一股浓郁的炸酱面香气混合着蒜味飘散出来。
“您好，查一下水电表。”
梁华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性微笑，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异常。
门后的赵德汉，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件灰扑扑的旧背心，手里还端着一个大海碗。
他身居能源司项目处处长的高位，平日里早已习惯了别人的奉承与小心翼翼。
此刻面对一个普通的水电工，自然流露出几分居高临下的随意。
他侧了侧身，让开一条通路，嘴里含混不清地应付着。
“查吧查吧，快点弄完。”
说完，他自顾自走到客厅的饭桌旁，继续吸溜着碗里的面条，发出啧啧的声响。
客厅不大，陈设简单甚至有些寒酸，与他能源司处长的身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梁华的目光快速扫过四周，最终落回到那个埋头吃面的身影上。
就在赵德汉挑起一筷子面条，即将送入口中的瞬间。
梁华脸上的笑容倏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然。
他上前一步，动作迅捷地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和一张折叠的纸张，摊开在赵德汉眼前。
红色的印章在灯光下异常醒目。
“赵德汉同志。”
梁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们是国家纪监委的工作人员。”
“这是搜查令，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
赵德汉叼着面条的动作僵住了。
他手上的那双红木筷子，在空中停顿了零点几秒。
但他很快便若无其事地将面条吸进嘴里，慢慢咀嚼着，仿佛只是被打断了用餐的兴致。
他甚至没有立刻去看那份搜查令。
只是眼角的余光，不易察觉地瞥了一眼梁华和他身后的两名同样神情严肃的年轻人。
梁华看着他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开口。
“赵处长真是讲究人啊。”
“吃炸酱面还配面汤，原汤化原食，看来这碗面味道是真不错。”
赵德汉终于放下了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慌乱，反而透着一股被打扰的不悦和刻意装出来的愕然。
“你们纪监委？”
他皱起眉头，语气带着质问。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赵德汉，在能源司干了这么多年，一向清清白白，行的端坐得正，有什么好查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冤枉的愤怒，演技几乎可以打满分。
梁华没有与他争辩。
他只是微微偏头，对身后的周正和林华华使了个眼色。
两人立刻会意，开始对这个不大的家进行细致的搜查。
抽屉被拉开，柜门被打开，衣物被翻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赵德汉没有阻止，只是抱着胳膊，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
他甚至还试图和梁华套近乎，东拉西扯地聊着家常，旁敲侧击地打探消息。
“同志，你们这大晚上的，辛苦了。”
“是不是接到了什么不实的举报？现在的有些人啊，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梁华只是偶尔应付一两句，目光始终锐利地观察着赵德汉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周正和林华华几乎将整个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结果却令人有些意外。
除了床底下找到的一个信封里装着几万块现金，再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整个家里的陈设，朴素得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手握重权的处长的居所。
找到的现金数额，甚至还不如梁华自己银行卡里的存款多。
“就这点钱，我一个处长，平时迎来送往的，家里放点备用金，总该有吧？”
赵德汉看到这个结果，先前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一些，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嘲讽。
他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按理说，真要是查贪腐，也应该是反贪局或者最高检的人来。
怎么会是纪监委的人直接带队搜查？
而且看这架势，似乎并不是简单的约谈或调查。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决定先发制人。
他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指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
“你们这是干什么？”
“没有任何证据，就这样闯进我家乱翻！”
“给我造成了这么大的名誉损失和精神损失，我要请律师，我要起诉你们滥用职权！”
他声色俱厉，仿佛真的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梁华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还在飙演技的老戏骨，心中暗叹一声。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姜还是老的辣。
可惜，他今天面对的是自己。
“赵处长，别这么激动嘛。”
梁华脸上的笑容再次浮现，只是这次，笑容里多了几分冷意和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好戏才刚刚开始，您急什么？”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第二张折叠好的纸张。
同样是搜查令。
他将搜查令缓缓展开，递到赵德汉的面前。
上面“赵德汉办公室”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在了赵德汉的心头。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办公室……
他们竟然连办公室的搜查令都拿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事先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这绝不是正常的程序！
难道……难道真的出事了？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不少，嘴唇微微颤抖着，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的语气不再强硬，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同志，同志……”
“你们是不是真的搞错了？”
“我……我赵德汉，真的不是什么贪官啊！”
他的声音带着颤音，眼神里充满了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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