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得砰地一声巨响,紫檀案几上的卷宗被重重掼落,震得案头白玉镇纸都滑出半尺。
贾蓉玄色蟒袍下青筋暴起,猩红着眼怒吼:恶奴!
毕建军即刻单膝点地,腰间铁鹰令牌泛着森冷幽光。
毕千户,着人拿人!贾蓉抓起泛黄账册抖开,烛火映得密密麻麻的字迹如血:赖家贪墨三十万两,乌家变卖六处田庄!九处商铺亏空半数,膳食房竟以十金购一卵!
他猛地将账册甩在青砖地上:这些吸血蚂蟥,竟将偌大的国公府啃成空壳!
厅堂里死寂如坟,唯有铜漏滴答作响。贾蓉忽而冷笑:赖尚荣那孽障,脱了奴籍捐县令,反倒骑在主子头上!
想起五年前被恶仆啐脸的屈辱,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不剜了这些毒瘤,他日抄家时,圣上的朱批怕要写满治家不严四个字!
却说那赖府深处,雕梁画栋间金辉流转。赖嬷嬷斜倚在湘妃榻上,手中鎏金手炉正泛着暖光——这正是当年宁国府失传的传家之宝。
墙上唐寅的仕女图、案头宣德年间的博山炉,皆是从宁府库房不翼而飞的珍品。
孙儿且宽心,你父正筹划给你捐个知府……赖嬷嬷话音未落,忽听得门外传来杂沓脚步声。
一个丫鬟跌跌撞撞闯进来:老太太!不好了……
作死的蹄子!赖嬷嬷抄起枕边翡翠如意砸去,拉出去……
话未说完,帘子已被猛地掀开,毕建军带着一队缇骑鱼贯而入。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赖尚荣话到嘴边戛然而止,望着来人腰间的铁鹰令牌,面如死灰。
毕建军冷笑一声,展开明黄诏书:奉安国县公令,查赖家贪墨舞弊、盗卖主家财物!
霎时间,绣房里哭喊声四起。赖嬷嬷被拖下床榻,手中金炉坠地,砸出清脆回响。
这是我赖家几代心血!她披头散发地挣扎,我要见老祖宗做主!
见阎王去吧!毕建军袖中寒光一闪,恶奴欺主,按律当斩!
话音未落,前院已传来阵阵哭嚎。赖府上下奴仆抱头鼠窜,却见锦衣卫如黑色潮水般漫过朱门,将这奢靡僭越的富贵窝,化作了诏狱前奏的修罗场。
酉时三刻,残阳将宁府朱墙染作血色。赖升斜倚在暖阁里,慢条斯理地啜着蒙顶甘露,几个小厮垂手立在一旁,满脸堆笑:赖总管好雅兴!小蓉大爷婚期将近,您怎不去照应一二?
聒噪!赖升一脚踢翻矮凳,茶盏在青砖上摔得粉碎。想他昔日何等威风,府中大小事务哪桩不经他手?
如今贾蓉竟绕过他,事事差遣亲兵,倒教他成了闲云野鹤。正暗自腹诽,忽听得院外传来皮靴踏地的声响,抬头只见一队锦衣卫如黑鸦般涌入。
官爷这是……
赖升强作镇定,话音未落,已被锦衣百户一把揪住衣领:赖升!可知罪?
他双腿发软,冷汗浸透脊背:小人安分守己,不知所犯何事?
三十四万两贪墨之罪!贾蓉携着贾惜春、尤氏款步而入,赖家蛀空宁府根基,当诛!
话音未落,赖升已瘫倒在地,两眼翻白。
消息如风卷残云般传遍两府。荣庆堂内,史老太君正倚着猩红洋毯听戏,忽被赖大夫妇撞破珠帘,二人披头散发,嚎啕大哭:老太太救命!小蓉大爷抄了赖家满门,这是不把您老人家放在眼里啊!
堂内顿时乱作一团。史老太君惊得龙头拐杖重重杵地:反了!反了!
贾宝玉蹙眉道:赖爷爷素日尽心打理荣府,蓉哥儿怎可如此莽撞?
赖大连连叩首:我赖家侍奉四代主子,如今功成身退,却遭此横祸!
唯有王熙凤轻摇团扇,丹凤眼闪过一丝冷芒:老太太且慢动怒。此事须得请蓉哥儿当面分说。
她瞥向赖大夫妇的狼狈模样,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这对夫妇平素没少与她作对,今日倒要好好瞧个热闹。
贾迎春与贾探春对视一眼,默默退至角落。探春轻捻帕子,低声对迎春道:蓉哥儿不是莽撞之人,其中必有隐情。
林黛玉倚着湘妃竹榻,见贾宝玉义愤填膺的模样,芳心微动,忽觉眼前少年郎竟比往日英气几分。
史老太君重重叹了口气,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去,快去将蓉哥儿请来。再怎么说,咱们两府同气连枝,哪能由着他胡来?
忽听得帘栊响动,贾蓉蟒袍玉带已款步入内:老太太唤我?
他垂手而立,眸光掠过满堂众人,最后落在史老太君颤巍巍的龙头拐杖上。
鸳鸯捧上茶盏时,贾蓉瞥见她腕间银镯轻晃,恍惚想起这烈性丫鬟悬梁的惨景。
史老太君捻着佛珠,面上已有不悦:蓉哥儿,赖家世代忠仆,你怎可……
忠仆?贾蓉冷笑一声,袖中甩出一卷泛黄账册,二十一年前宁府岁入七万三千两,去年竟只剩一万九千八百两!而支出从八千六百两暴涨至三万两千余两!
他屈指叩击案几:七处庄子莫名易主,九家商铺半数亏空,敢问这银子都去了何处?
满堂皆静,唯余炭火噼啪。史老太君手中佛珠坠地,王熙凤攥着帕子的指尖发白。贾蓉又取出一叠密函,纸页间夹着泛黄的当票与地契:赖家宅中抄出宁府失传字画三十六轴,金镶玉手炉、掐丝珐琅瓶等物不计其数。单是贪墨银钱,便有三十万七千两之巨!
这……邢夫人手中茶盏晃出涟漪,王夫人脸色煞白如纸。贾宝玉瞪圆了眼睛,探春却轻轻按住兄长衣袖,指尖微微发颤。
王熙凤忽如春水破冰般轻笑出声,莲步轻移倚到贾蓉身侧:好侄儿,赖家既在东府伸手,怕也没少在西府捞好处?
她鬓边珠翠擦过贾蓉肩头,胭脂香混着暖阁里的龙涎香:查抄的财货,可有西府的份?
贾蓉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展开另一卷密档。
荣府恶奴谋害人命十七条,赖家独吞四十一万两。各房管事贪污三十三万两,其中……贾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面色骤变的赖大夫妇,半数以上与赖家有关。
史老太君手扶椅背,半晌方道:你们……看着办吧。说罢起身转入内室,凤仙花染就的护甲划过屏风,留下细碎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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