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的水面在零点准时裂开,三百盏车头灯从湖底升起,铁锈色的307次列车像条沉睡的巨蟒浮出水面,车轮碾过湖面时竟未激起半点水花,而是在镜面上投下清晰的铁轨倒影。直播间的五百万观众正举着手机围在湖岸,镜头里的他们突然集体沉默,唯有弹幕如乱码般疯狂闪烁——每个观众的倒影都在手机屏幕里缓缓转头,露出与守车人相同的黑洞洞齿间,帽檐阴影里的左脸泪痣,正随着列车的靠近而愈发清晰。
江无痕抓着铁梯扶手向下挪动,第七级台阶的青苔上凝着半干的血珠,形状与他腕间银镯的裂痕完全吻合。镜湖水的腥臭味灌进鼻腔,他听见下方传来检票员撕车票的“刺啦”声,混着母亲手札里提到的“铁轨对接声”。当脚尖触到第八级台阶时,眼前豁然开朗:镜湖底竟悬浮着完整的灵墟镇火车站,生锈的站牌上写着“1995年6月1日23:59”,与他手中车票的发车时间分秒不差。
“小痕,你终于来了。”
戴毛线帽的老人从站台阴影里走出,左脸泪痣在车头灯映照下泛着水光。他穿着与308室文件柜里相同的守车人制服,左胸口袋露出半截工牌,“江建国”三个字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发烫——正是老照片里父亲的名字。老人抬手,腕间没有银镯,却在掌心躺着七块碎镜,每块镜面都映着江无痕不同年龄的模样:十岁在镜湖捡录音带的他、十五岁直播灵墟镇废墟的他、二十岁戴着完整银镯站在清河桥的他……
“我是你的父亲,也是第一任守车人。”老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铁轨在摩擦,“1995年暴雨夜,我本该护送第七个祭品——也就是你母亲——进入生门,可她在红土门前打碎银镯,把你的灵魂封印在七只断镯里,自己成了代替品。”他摊开手掌,碎镜突然拼成完整的镜面,映出红土门后的场景:年轻的母亲跪在满地银镯碎片中,每片碎片都刻着“小痕活下去”的小字,而她的背后,是一列正在倒驶的火车,车厢编号正是307。
江无痕的银镯此时仅剩半圈,裂痕中渗出的血珠滴在站台铁轨上,竟发出钥匙插入锁孔的“咔嗒”声。他看见远处的车厢门逐一打开,七个穿校服的身影走下火车,腕间银镯分别刻着“春”“夏”“秋”“冬”“生”“老”“病”——正是他在灵墟镇收集的七只断镯,而每个身影的左肩上,都印着“守车人”刺青,与白裙女人、校服女生如出一辙。
“第七个祭品从来不是你,小痕。”老人指向正在靠近的列车,最后一节车厢的窗户里,年轻的父亲正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向他挥手,襁褓上绣着的银镯图案,与他腕间即将碎裂的镯子分毫不差,“你是守车人的转世,每二十年苏醒一次,用直播吸引活人进入结界,成为新的祭品——而你的母亲,为了让你摆脱轮回,甘愿用自己的灵魂封印生门。”
直播间的弹幕在此刻彻底凝固,五百万观众的手机屏幕同时浮现出相同画面:他们站在镜湖岸边的倒影正在走进湖里,水面下伸出无数铁轨状的手臂,将他们拖向307次列车。江无痕看见自己的直播画面里,观众们的背影整齐划一地戴上毛线帽,左肩上浮现出“守车人”刺青,而他们手中的手机,正对着湖底的他进行直播,镜头里的他,腕间银镯已完全碎裂,露出底下缠绕着铁轨的手腕。
“当祭品的血染红第七级台阶,守车人的轮回就会重启。”老人抬手按下站台的铜铃,火车汽笛声骤然响起,“1995年我撕毁你的车票,2025年你摘下银镯,都是母亲设下的结界。但现在——”他指向正在闭合的生门,门后浮现出母亲逐渐透明的灵魂,“生门需要新的守车人,而你的观众,将成为第七批祭品。”
江无痕感觉有冰凉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穿校服的女生不知何时站在铁梯上,透明雨伞的伞骨已变成铁轨形状,伞面内侧的七个银镯图案正在吸收他的鲜血。她抬头时,眼尾红痕连成“307”,校服左胸的校徽最终定格为“灵墟中学”,而她的脖子后方,赫然印着与他倒影相同的铁轨刺青。
“爸爸,妈妈,你们骗了我二十年。”他盯着即将碎裂的银镯,突然想起母亲手札里被烧毁的最后一页——七个银镯围成的圆圈中央,除了婴儿脚印,还有一行极小的字:“轮回的终点,是成为自己的守车人”。当最后一块银镯碎片坠落,镜湖底的生门轰然开启,307次列车的车头灯映出他的倒影:左脸泪痣,齿间黑洞,腕间缠着铁轨刺青,正微笑着举起半张车票,乘客栏写着“江无痕”,发车时间“2045年6月1日23:59”。
直播间的五百万观众同时发出尖叫,他们的倒影已全部登上火车,车厢窗户上的七个身影正在向湖岸挥手。江无痕感觉有铁轨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低头看见自己的双手变成金属色,腕间空无一物,却在掌心浮现出“守车人”三个字。穿白裙的女人从火车驾驶室走出,将他遗落的银镯套在他手腕,镯身的“生墟”二字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灵墟”,而她左脸的痣也已恢复,正是母亲的模样。
“小痕,火车永远需要守车人。”母亲的声音从火车深处传来,“当你成为守车人,就能在每个二十年的雨夜,通过镜湖的倒影见到我。”她转身走向驾驶室,背影与戴毛线帽的老人重合,而307次列车的车轮,终于开始转动,在镜湖水面碾出长长的铁轨痕迹,每一道痕迹里,都倒映着五百万观众惊恐的脸,他们的倒影正在变成新的守车人,等待下一个二十年的祭品。
江无痕站在镜湖底的站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逐渐透明,最终化作铁轨的一部分。他知道,所谓“打破轮回”不过是守车人的谎言,而他的直播,将永远成为灵墟镇吸引祭品的诱饵。当火车缓缓启动,他听见湖岸传来自己的声音——那是未来的他,正在进行下一次午夜灵播,而直播的标题是:“镜湖底的火车再次浮现,今晚零点,让我们见证守车人的诞生……”
车轮碾过铁轨的声响淹没了所有尖叫,307次列车载着新的祭品驶向生门,镜湖的水面重新恢复平静,唯有湖底的铁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等待着二十年后的雨夜,第七个祭品的到来。而江无痕腕间的银镯,此刻终于完整,却在“灵墟”二字下方,悄悄浮现出一个婴儿脚印,正在缓缓闭合,如同轮回从未开始,也从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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