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吃岛的夜潮裹着咸涩的腥气漫上石阶时,议事厅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高翔当先跨进来,腰间的玄铁虎牌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那是他从清廷贝勒手里赢来的,此刻倒成了压惊的物件。
心月已经坐在主位右侧,墨绿裙角垂在青砖地上,像一汪沉底的潭水。
她面前摊着半卷羊皮地图,烛火在她眼角扫出细纹,那是昨夜翻查泉州密报时熬的。
见高翔进来,她指尖轻点地图上的红点:血影门的海沙堡,三面环礁,只有西墙留了个狗洞——三年前他们劫盐帮货船,我让人画的。
飞燕跟着闪进来,发梢还滴着海水。
她脱了外袍甩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紧裹的玄色劲装,腰间那柄柳叶刀蹭得木桌咔一响:我熟。
上个月替渔户追被抢的鱼苗,我从狗洞爬进去过。她盯着地图上的红点,眼尾朱砂痣跟着挑眉的动作跳了跳,守卫每更换班,戌时三刻到子时会懈怠——当年我师父被抓时,他们也是这德行。
阿三最后进来,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耗子。
他怀里揣着个油布包,解开时抖出半叠染血的纸笺:血影门二把手青面狼的手书,今早混在给海沙堡的补给里。他指节发白发抖,血魔那老匹夫私吞了云南镖行的翡翠,青面狼说要撤他的职...
啪的一声,高翔手掌拍在桌上,震得烛火直晃。
他盯着阿三手里的纸笺,眼里慢慢浮起笑:心月说的对,要救双儿阿珂,得先让血影门自己咬起来。他扯过心月的狼毫笔,在宣纸上飞快写着,我伪造封青面狼的手谕,就说血魔贪墨证据确凿,三日后调他去总坛受审。
心月凑过来看,指尖划过墨迹:得加几句,说海沙堡的守卫若能协助押解,每人赏银百两。她抬眼时目光如刃,血魔的手下本就不服他,这把火能烧得更旺。
阿三的脸瞬间白了:让我送?高爷,我......
你是暗桩里最像货郎的。高翔把伪造的信塞进阿三怀里,又拍了拍他肩膀,明早你挑担糖瓜去海沙堡,就说给守卫们打牙祭——他们爱你这口。
次日未时,海沙堡的角楼上传来叫骂声。
血魔攥着那封伪造的信,指节捏得发白,腰间的九环刀当啷磕在石墙上:青面狼这老匹夫!
老子替他杀了多少人,就为块破翡翠?他转身揪住离得最近的守卫衣领,刀尖抵在对方喉结上,谁传的信?
说!
守卫被勒得翻白眼:是...是卖糖瓜的阿三!
他说青面狼的信要紧急......
追!血魔一刀砍断守卫的发辫,把那狗东西的舌头拔了!
同一时刻,通吃岛的礁石后,飞燕正给六个弟兄扎紧绑腿。
她摸出怀里半块残玉,在月光下照了照,又塞回衣襟——那赵字刻得深,硌得心口发疼。跟紧我。她抽出柳叶刀,刀尖挑起西墙下的藤蔓,露出半人高的狗洞,过了洞是柴房,往左数第三块砖是空的,压下去能开暗门。
高翔站在礁石后,望着他们的背影,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虎牌。
心月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手里攥着个铜哨:我在望海崖盯着,若有变故......
小心。高翔突然说,当年将军府的火,你比谁都清楚血影门的狠辣。
心月一怔,月光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所以更要让他们为当年的火买单。
海沙堡的夜比通吃岛更沉。
飞燕猫着腰钻进狗洞,霉味呛得她直皱鼻子。
柴房的稻草堆里果然藏着守卫,鼾声打得山响。
她用刀背敲晕两人,手势一摆,弟兄们迅速摸向牢房方向。
牢房在堡内最深处,青砖墙上挂着两盏气死风灯。
双儿和阿珂的身影透过铁窗晃了晃,飞燕眼眶一热——双儿上个月还替她补过被礁石划破的衣袖,阿珂总嫌她刀鞘上的红绸土气,此刻却成了最亮的光。
小心!队伍最后面的弟兄突然低喝。
飞燕脚下一沉,青砖咔地陷下去半寸。
警铃骤然炸响,像一把钢刀劈开夜色。
有埋伏!血魔的吼声从转角处撞过来,他提着九环刀,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手持朴刀的守卫,给我把他们剁成肉馅!
飞燕咬着牙甩出三枚透骨钉,逼退最前面的守卫。
她反手拽过阿珂的手腕,双儿已经抄起墙角的木棍砸向扑来的刀——这两个被关了七日的姑娘,眼里烧着和她当年在将军府梁上时一样的火。
走!飞燕踢开挡路的守卫,刀尖在墙上划出火星,往柴房撤!
望海崖上,心月的铜哨已经抵在唇边。
她望着海沙堡方向腾起的火光,手指微微发颤——那是她和高翔约好的暗号,若警铃响过三长两短,就吹三声短哨引开巡逻船。
血魔的刀风擦着飞燕后颈掠过,在墙上砍出半尺深的豁口。
她摸向腰间的红绸刀穗,那里藏着高翔塞给她的火折子——关键时刻可以烧了柴房的炸药,可双儿阿珂还在......
飞燕!双儿突然喊,暗门!第三块砖!
飞燕反手一拍墙,青砖吱呀弹出个暗格。
她推着两个姑娘钻进去,自己转身挥刀——刀光映着血魔发红的眼睛,像两团要烧穿黑夜的火。
望海崖上,心月的铜哨终于吹响。
第一声哨音刺破云层时,她看见海沙堡的东南角腾起两盏孔明灯——那是高翔的信号,援军到了。
心月的铜哨第三声余音未散,海沙堡东南角的孔明灯突然诡异地晃了两晃。
她望着那盏缀着金穗的灯体偏离原先的轨迹,往左偏了三寸——这是她与飞燕约定的东巷突围暗号。
指尖在腰间的信号旗上快速一绕,将最后半段指令通过灯绳的拉扯传递出去:三长一短的晃动,对应海沙堡东侧那道被藤蔓遮蔽的矮墙。
暗门地道里,飞燕的刀尖正挑开血魔劈来的九环刀。
火星迸溅间,她余光瞥见头顶透风的瓦缝里,那点金色灯影正以熟悉的节奏摇晃。
三年前将军府的暗桩训练突然涌进脑海——当时师父说,孔明灯的摆幅是江湖人的第二张嘴。
她反手用刀背敲了敲双儿的手腕,又指了指阿珂的发簪:跟着我数灯摆!
双儿立刻会意,将被单撕成的布条系在阿珂腰间,又打了个只有她们能懂的绳结。
当孔明灯完成第三次左摆时,飞燕突然大喝一声:撤向柴房东侧!她踢飞脚边的火盆,火星溅在守卫的衣襟上,趁乱拽着两人往地道深处跑。
地道的墙缝里,当年前明女将军留下的暗号正泛着幽光,每道刻痕都指向不同的出口——这次她们要走的,是通往东侧酒窖的密道。
礁石后的高翔握紧腰间的玄铁虎牌,指腹摩挲着牌面凸起的巴图鲁刻字。
他本以为血影门的守卫会像寻常江湖帮派般慌乱,可此刻借着月光,他分明看见二十个守卫分成四组,两人断后、三人包抄、五人守住关键路口,进退间竟有军伍的章法。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血魔虽被激怒,却始终留着半分神智,九环刀的刀花始终护在身侧,根本不像被伪造手谕打乱阵脚的样子。
心月。高翔突然转身,阿三送来的情报里,血影门守卫的人数写的是约三十。他指向海沙堡内攒动的人头,可现在至少有五十个,还带着制式朴刀——这不是普通的江湖门派,倒像......
像被朝廷招安的死士。心月接过话头,烛火在她眼底投下阴影。
今早她核对阿三带来的纸笺时,曾注意到青面狼手书的墨迹里混着极淡的靛青,那是内务府专用的宫墨。
此刻海沙堡守卫腰间的刀环,正泛着同样的靛青反光——原来血影门早被清廷粘杆处收编,他们劫的不仅是盐帮货船,更是替朝廷运送见不得光的货物。
地道里的飞燕带着众人撞开酒窖的暗门时,浓烈的酒糟味扑面而来。
她刚要松口气,却听见头顶传来血魔的冷笑:小娘们儿,当老子不知道这酒窖有密道?
三年前老子亲手埋了七个想逃的反贼!话音未落,头顶的青石板哗啦啦塌下一片,九环刀的寒光裹着碎石砸了下来。
飞燕反手将双儿和阿珂推进酒坛堆后,柳叶刀划出半轮银月。
刀光掠过血魔的手腕时,她瞥见对方袖口露出的靛青丝线——和三年前将军府抄家时,那些穿靛青官靴的大内高手,用的是同一种绣线。
海沙堡的夜空下,第二盏孔明灯升了起来。
这次它没有摇晃,而是笔直地朝北方飞去,像一支射向黑暗的箭。
高翔望着那盏灯,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那是心月在向通吃岛发报:计划有变,速调铁卫营支援。可此刻海沙堡内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他突然想起今早伪造手谕时,心月在信末加的那句格杀勿论——或许他们不是在利用血影门的矛盾,而是被更深的棋局困在了局中。
血魔的九环刀劈开最后一坛女儿红,酒液混着血珠溅在墙上。
他擦了擦脸上的酒渍,盯着缩在酒坛后的三个女子,嘴角扯出个狰狞的笑:别急着死,等老子把你们的脑袋割下来,正好给粘杆处的大人当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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