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露沾湿了林霄的靴尖。他蹲在潭边，指尖轻触那根没入水中的冰晶丝线。线身比蛛丝还细，却怎么也扯不断，迎着日光会折射出星芒般的碎彩。
“像净天骨的气息。”苏灵儿摩挲着颈间鱼鳞，“但更古老。”
她忽然“咦”了一声，从鳞片边缘挑出粒青苔。那青苔遇风舒展，竟化作一片微缩荷叶，叶脉间流动着金色文字：
「五月初五，龙舟竞渡」
「潭心投粽，可续前缘」
林霄盯着这行字，忽然想起梦中林时雨说的“鱼苗还没长大”。他试着将一缕混沌气渡入冰晶丝线，线尾立刻在水面划出细小的漩涡——有什么东西在潭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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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宗的端午比往年热闹。
山门前的青江上，各峰弟子扎的龙舟鳞次栉比。林霄作为新任执法长老，本该在观礼台就座，却借故溜到后山潭边。苏灵儿早备好了五色丝线缠的粽子，每个角上都缀着片鱼鳞形状的玉坠。
“按《荆楚岁时记》的古法包的。”她将粽子系上红绳，“糯米里掺了灵谷粉，馅是七彩蜜腌的赤鳞鱼肉。”
林霄刚要把粽子抛入潭心，水面突然无风起浪。冰晶丝线剧烈震颤，将他猛地拽向水中！苏灵儿急忙抓住他腰带，却被一同拖入深潭——
意料中的窒息感并未到来。
两人悬浮在奇异的青蓝色水域里，四周游动着半透明的鱼群。潭底铺满青铜碎片，中央立着座微缩的龙宫模型，檐角挂满冰晶铃铛。最引人注目的是宫门前两尊人鱼石像：一尊执剑，一尊捧镜，面容与他们有七分相似。
“这是……”
苏灵儿的话被铃声打断。模型宫殿的门开了，走出个三寸高的银发人偶，穿着冰绡裙，发间别着半截步摇。
“爹娘来得真早。”人偶的声音正是林时雨，“粽子带了吗？”
她小手一扬，五色粽子便飘向龙宫屋顶。粽叶自动展开，露出里面发光的米粒。米粒坠入宫门，整座模型突然开始生长，转眼便有真人高矮。
“进来吧。”宫门内的林时雨已长到少女模样，唯有身形还有些透明，“小心台阶，都是鱼鳞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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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宫内的景象令人瞠目。
殿柱是凝固的水晶浪，穹顶游动着星辉般的光鱼。正厅中央摆着个巨大的青瓷鱼缸，缸中一黑一白两条龙鱼正在追逐颗青铜珠。
“观测者的眼睛。”林时雨轻叩缸壁，“师叔祖当年挖出来的。”
她引两人来到偏殿。这里堆满鱼缸碎片，每片上都刻着记忆画面：有林霄在女娲庙掷出青铜钉的瞬间，也有苏灵儿在星海接引魂光的场景。
“归墟是时空的坟场。”林时雨抚过碎片，“所有被观测者抹消的轮回，都会沉到这里。”
她突然咳嗽起来，身形又透明了几分。苏灵儿急忙扶住她，发现少女的衣袖湿冷如雾。
“别担心。”林时雨笑着指向主殿鱼缸，“等龙鱼吃完粽子，我就能暂时凝实身体。”
果然，缸中的米粒正被龙鱼争食。每吃一粒，林时雨的指尖就凝实一分。当她完全恢复实体时，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卷鱼皮图：
“接下来，爹娘要去找三样东西。”
图上画着三件异宝：生在雷击木心的“因果茧”，埋在古战场下的“恩怨刃”，以及最奇怪的——养在凡人孩童梦里的“相思豆”。
“凑齐这三样，就能重铸……”
龙宫突然剧烈摇晃。林时雨猛地将两人推出殿外，自己却被倒下的水晶柱压住双腿。缸中龙鱼疯狂游动，喷出水柱击碎穹顶，露出上方真实的潭面——此刻那里正悬着九艘青铜舟！
“快走！”林时雨将鱼皮图塞给苏灵儿，“他们在找这个！”
潭水突然变得粘稠如胶。林霄拼命游向水面时，回头看见龙宫正在崩塌，而林时雨的身影渐渐化作泡沫。最后一刻，她朝两人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右手握拳，小指单独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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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林霄趴在潭边剧烈咳嗽，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幅鱼皮图。苏灵儿情况更糟，颈间鱼鳞变成了暗红色，摸上去烫得像烙铁。
“她最后那个手势……”
“是约定。”苏灵儿喘息着展开残图，“我们小时候的暗号——小指代表‘第五个地方’。”
林霄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片青苔化的荷叶。翻到背面，果然有极淡的墨迹写着五个字：
「七夕·长生殿」
七月初七的月光像一层银纱，轻轻覆在长生殿的飞檐上。林霄蹲在殿脊的嘲风兽旁，指尖摩挲着那片已经干枯的荷叶。自从潭底归来，苏灵儿颈间的鱼鳞每日都会变色，今日已由赤红转为深紫，摸上去冷如寒铁。
“子时三刻了。”
苏灵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今日特意换了件月白襦裙，衣摆处绣着银线暗纹，行动间如星河流动。发间那支梅枝步摇却换成了潭底带回的冰晶残片，用红绳系着，垂在耳畔叮咚作响。
林霄轻轻掀开殿顶的琉璃瓦。一缕异香飘出，竟是端午粽叶混着七彩蜜的气味。借着月光看去，殿内景象令人愕然——
本该供奉历代祖师的长生殿，此刻摆满了青瓷鱼缸。每个缸中都养着两条小鱼，缸底铺着五色粽米。正中央的供桌上，端坐着个三尺来高的青铜人偶，面貌与执法长老一模一样。
“是傀儡替身。”苏灵儿压低声音，“他在用这些鱼缸吸收香火愿力。”
正说着，那人偶突然转头，空洞的眼窝直勾勾“盯”向两人。林霄一把按住苏灵儿肩膀，混沌气瞬间包裹全身。但预料中的攻击并未到来——人偶只是缓缓抬起右臂，指向殿角最不起眼的一个鱼缸。
缸中无水，只有一把生锈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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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入手的刹那，长生殿的地砖开始移位。
供桌下沉，露出下方幽深的甬道。石阶上长满发光青苔，照出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观测”二字的不同写法。林霄触碰那些字迹时，混沌骨突然自行运转，将部分刻痕转化为记忆画面：
二十年前的执法长老跪在星海边，从鱼腹中剖出青铜珠；
十五年前的他站在女娲庙，用冰枫叶开启通道；
最近的画面里，他竟抱着个鱼缸走进长生殿，缸里游着条额生月牙的白鱼……
“这是‘恩怨刃’的线索？”苏灵儿疑惑道。
林霄摇头，忽然发现钥匙柄上有个小机关。按下机关后，钥匙竟展开成张薄如蝉翼的地图——正是鱼皮图缺失的下半部分！
图上清晰标注着三处红点：
「雷击木·三十六年蝉」
「古战场·万人冢下七尺」
「童梦乡·枕泪浸透处」
最下方还有行小字：
「三物归一时，切记先喂鱼」
“原来如此。”苏灵儿指尖轻触“童梦乡”三字，“林时雨说的‘相思豆’，要借孩童的纯梦滋养。”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人闪身躲入甬道，听见有弟子在殿内惊呼：“师叔祖的替身怎么碎了？！”
借着青苔微光，林霄发现手中的钥匙正在融化，渐渐凝成颗水银般的珠子。珠内封着半截冰晶步摇，正是林时雨当初戴的那支。
“宿主小心！”系统的警报突然在识海炸响，“检测到时空闭环形成！”
来不及反应，甬道尽头突然亮起星光。一股熟悉的吸力传来，林霄只来得及抓住苏灵儿的手，两人便一同跌入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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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竟是在玄天宗山门的石阶上。
晨雾未散，早起的弟子们正三三两两往练功场走。林霄低头看看自己，不知何时换回了初入内门时的青衣。腰牌上明晃晃写着：
「药草司·见习弟子林霄」
“这位师兄，可否帮个忙？”
熟悉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震。转身看去，十四五岁的苏灵儿抱着药篓站在晨光里，发间没有步摇，只有朵新摘的野蔷薇。她颈间更不见什么鱼鳞，唯有衣领下隐约透出道浅疤——形状酷似后来净天骨的位置。
“我迷路了。”少女不好意思地指指药篓，“要给长生殿送新采的七星莲，但找不到……”
林霄下意识摸向怀中。钥匙化成的珠子还在，隔着衣物传来阵阵寒意。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不是幻境，而是过去的某个重要节点！
“我带你去。”他接过药篓，故意问道，“师妹怎么称呼？”
少女嫣然一笑，眸中映出他的倒影：
“药草司苏灵儿，见过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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