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清终于安静了下面,也许是车厢里只剩下卢修元这一个“自闭症患者”,也许是寒冷的空气的确把她冻得不清,让她没有任何说话的欲望。
她全身上下都瑟瑟发抖,腰痛、腿痛,不久前手掌上被扣破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也在痛,没关系的,他告诉自己,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失去所有知觉,可尽管如此她依然感受到一种放松的平静,像是百岁老人躺在铺满落叶的庭院里接受死亡一样。
“这两个家伙到底哪里去了?”苏士奕伸出手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就没有一点迹象,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伊清又想再抱怨上几句,但发现自己早已没了说话的力气。
他们等不了太久,天黑之后,气温会越来越低。
可正当所有人失去耐心时,他们两个像是瞬移一般出现在马车外面,那名随从从已经逐渐变浓的夜幕中缓步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是那名马车夫。
“你们两个去哪了?”苏士奕用尽最大的力气朝他们吼道,但声音依然十分微弱,好像临终之时交代遗言一样,“算了,先上车吧。”
可两个人早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前就从车窗钻了进去,灵活得像是下水道里的耗子,神出鬼没的这一点也和那些家伙十分相似,当你想要找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却常常消失不见,当你不想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却怎么撵都撵不走。
“你上来干什么?”伊清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的声带冰凉凉的,像是有人在喉咙里塞了一块冰,“被冻傻了吗?那几匹马又不会自己跑。”
于是那名车夫又蹑手蹑脚地从窗户钻了出去,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从眼角落下的水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名随从甚至没来得及从座位底下拿出书来,伊清的质问就接踵而来。
“先讲清楚你和那家伙去哪里了。”
他支支吾吾地像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快走吧!我发誓我这辈子不会再从这里走第二回了。”苏士奕朝车夫喊道。
可车夫只是继续默不作声,苏士奕又朝他嚷嚷了几句,马车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这让他不得不暂时分心去抓住旁边一切所能摸到的东西,来保证自己不会突然掉下去,然后独自一人冻死的荒野里。
但即便真的被甩了下去,也顶多就是承受写摔伤和擦伤而已,那马车走得真是出奇得慢,慢跑两步就能撵得上。
真可以说是一瘸一拐,再加上雪和水的润滑,车轮好像是某个跛足患者的脚一般,那根轮轴还是不太可靠,每当他们走过一处小坑,或是压上一块石头,它就发出令人提心吊胆的响声。
看起来,走路还是更快些,但也只剩下快这一个好处,假如你不想走着走着突然就被冻出幻觉,那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坐在车厢里。
谁也说不清已经过来多久,只觉得轮子传来的嘎吱声都快成了令人习以为常的白噪音,没有任何钟表能帮助他们判断时间,伊清掀开窗帘,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浓。
这一路上她安静得多了,随从则是将那本书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卢修元从一旁探出头来,随从看哪一页,他就看哪一页,沉默不语从不指手画脚。
苏士奕像车顶边缘靠了过去,将头伸到外面,俯视着车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滚动,期间有一次它黏到了一个深坑里,巨大的晃动险些将他扔了下来。
他在心里承认自己吓了一跳,同时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思考的问题,后来过了很久,他开始发出毫无意义的呢喃声。
好在他没有呆在车厢里,不然伊清又要开始挑他的毛病。
“有谁能看见任何标志物吗,好比说……算了,这里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李榆说道,“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刚才好像的确有间庙似的东西,你们看见了吗?”
“不用怀疑,你多半是眼花了,能在这里看到庙的概率,肯定比她能在金色雪莲夺冠的概率要小,”卢修元说道,“抱歉,我只是比喻一下。”
伊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是别抖露你那半吊子的文学功底了。”
“外面漆黑一片。”
“也许,再走上一段路,就能看见驿站的灯光了。”李榆说道,“那东西,我指的是驿站,当然,这里也不可能有什么其他的东西,等到我们再翻过前面那座山,它应该就会出现在路的左边——假如这些年里他的位置没动过的话。”
“看起来你像是来过一样,还是说在地图上标注的,我不太相信教会的人能如此细心。”伊清说道,她的嘴唇微张,欲言又止,话语在舌尖上不断逗留,但最终没能说出口,只留下一声轻叹,混合着寒冷的空气飘出窗外,留下无尽的惆怅。
“我来过这里,”李榆思考着如何解释,假如对面坐着的是其他人还好说,但伊清一定会刨根问底,“大战的那几年里,被教会派来的,说来也算巧合,那一次我们的车子就坏到了半路上。”
“所以,我们大概还有多久能到驿站。”
“不到半个时辰,当然,这也得是在它没挪过地方的前提下。”
“好吧,”伊清垂下头去,窗外夜色深沉,她掀开帘子,任由寒冷的空气灌进来,顾不上打颤的牙齿,她凝视着远方,搜寻着驿站的影子,心中的那份对未来的不安如同夜色一般,凝重而难以穿透。
“真是倒大霉了,”伊清终于变得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她的声音很细,携带着一丝微弱的喘息声,她快要哭了出来。
随从这边轻轻瞥了一眼,他的手指在书页上悬停,心中五味杂陈,思考着要不要翻过这一页,最终,他在书角叠了一个标记,将书合了起来,每一次呼吸都是他内心的挣扎与不安。
车顶上的两个人快要被冻成了人肉雕像,雨水在苏士奕的脸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他小口喘着气,一缕缕白雾窜出他的嘴巴,从他的眼前升起。
有过了一段时间,李榆提议将那盏油灯点燃里面仅剩的几滴油开始发光发热。
即便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热量,对他们来说也如炎炎夏日的清水一般,伊清刚要将窗帘拉上,李榆就伸出手D挡在窗台上。
“咱俩换个地方。”
伊清一脸茫然地站起身来,她的眉头紧锁,眼神在房间里游离,最终锁定在李榆的瞳孔上面,仿佛寻找着某个能指引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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