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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乞儿志 第一百九十九章 间章·鸽子的信 (二合一)【求点赞】

小说:洪武乞儿志  作者:八方寻翼  回目录  举报

当京城内的皇子们还在互相欢快玩耍时,此时的扬州城下三十里,时间仿佛凝固成一块沉重的生铁。

这里没有日月轮转,只有镶嵌在岩壁上的长明灯,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驱散无边无际的黑暗。

空气沉滞,混杂着泥土的腥气、灯油燃烧的焦糊味,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人群在密闭空间里长久聚居的浑浊体味。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粘稠的胶质,沉闷得让人窒息。

戌狗队的小队长钱老七,正缩在据点边缘一处凸起的岩石阴影里,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佝偻着腰,左手死死攥着一封刚从信鸽腿上解下的薄纸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微微颤抖。右手则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抠着身下冰冷潮湿的岩石表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和石屑。

那张轻飘飘的纸卷,此刻却重逾千斤,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掌心。

应天城行动,失败了。彻彻底底。

“十二生肖”最精悍的死士,像投入沸水的雪花,无声无息就没了。

周淮安那颗本该高悬正阳门的人头,此刻恐怕正躺在朱元璋的御案上。

精心策划的惊天耳光,最终狠狠抽回了自己脸上。

钱老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嗡嗡作响,仿佛能听到千里之外应天城墙根下,绣春刀劈开骨肉的闷响,毒刃刺入心脏的噗嗤声,还有死士们最后那狂热到令人胆寒的嘶吼——“圣火不熄!辰龙大人万岁!”

那声音穿透时空,狠狠撞在他的心坎上。

他身旁,一个年轻得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队员,喉咙里发出抑制不住的“咯咯”轻响,那是牙齿在剧烈打颤。

年轻人脸色煞白如纸,眼珠慌乱地转动,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队…队正…这…这怎么报上去啊?辰龙大人他…他的耳朵…”

钱老七猛地扭头,浑浊的眼珠子在昏暗中射出两道凶戾的光,像被逼到绝境的饿狼。他喉咙里滚出一个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闭嘴!”

年轻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只剩下一双惊恐的眼睛在黑暗里睁得溜圆。

耳朵。辰龙大人的左耳。

自从周淮安那疯子临死前生生撕咬掉那半只耳朵,辰龙大人就像换了一个人。

那曾经深藏不露、如同古井寒潭般的阴沉,被一种更加赤裸、更加狂暴的火焰取代。

那残缺的伤口,仿佛彻底烧毁了他仅存的理智堤坝。

任何一点微小的失误,任何一丝不合心意的消息,都可能瞬间点燃这堆危险的干柴,爆发出焚毁一切的烈焰。

短短不到半月,已有三个报信人,因为传递了不那么“喜庆”的消息,被辰龙大人亲手处决。

一个被生生拧断了脖子,尸体像破麻袋一样丢进了暗河;

一个被勒令自己挖坑,然后活埋;

最后一个,据说被大人盛怒之下,用那只完好的右手,硬生生插进了胸膛,掏出了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

那血淋淋的场面,光是听说就足以让人噩梦连连。

这封沾满失败和死亡气息的密报,就是一张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钱老七布满老茧的拇指,神经质地摩挲着纸卷边缘粗糙的纤维。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岩洞深处,那通往辰龙大人“龙潜宫”的唯一通道口。

幽暗的光线在那里被更深邃的黑暗吞噬,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报…必须得报…”钱老七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在摩擦,“大人最恨的…是谎言…是隐瞒…”

他像是在说服身旁的年轻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那颗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隐瞒的后果,只会比直面的怒火恐怖百倍千倍。

“可…可队正…”年轻人嘴唇哆嗦着,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绝望,“谁去报?您…您去吗?”他不敢想象钱老七踏入“龙潜宫”后的情形。

钱老七布满皱纹的脸颊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去?那跟把脑袋伸进铡刀底下有什么区别?辰龙大人盛怒之下,根本不会听任何解释。

他几乎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手指扼住自己喉咙的窒息感,能想象到那狂暴的力量瞬间撕碎自己这副老骨头的剧痛。

绝对不能自己去!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毒藤,瞬间缠绕住钱老七的心。

他布满红丝的眼珠,在昏黄的灯光下诡异地转动着,最终死死锁定了通道口附近一个必经的拐角。

就在那里!必须在那里!

他猛地低下头,将那份沉重的密报以一种近乎虔诚、却又带着致命诅咒的姿态,小心翼翼地重新卷紧。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僵硬。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用油纸仔细封好的小竹筒。

竹筒口有一圈凹槽,正好用来卡紧细绳。钱老七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笨拙,几次才勉强将纸卷塞进去,再用一截坚韧的鱼鳔线死死扎牢。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胸腔里翻腾着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狠戾。

他缓缓抬起左手,那只刚刚还死死攥着密报的手,此刻正托着一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信鸽。

鸽子温顺地在他掌心咕咕了两声,全然不知自己即将背负的是何等要命的差事。

钱老七粗糙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决地将那个小小的、致命的竹筒,牢牢绑在了信鸽纤细的右腿上。鸽子不安地动了动爪子。

“队正…您这是…”年轻队员看着钱老七的动作,困惑不解,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恐惧。

钱老七没有回答,只是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通道拐角。他的耳朵捕捉到了——来了!那脚步声!

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刻意彰显的节奏感,每一步落下,都隐隐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属于顶尖掠食者的压迫。

脚步声由远及近,目标明确地朝着“龙潜宫”的方向。是他!每日例行去向辰龙大人汇报外围警戒情况的“寅虎”(假)!

钱老七的心脏骤然缩紧,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就是现在!千钧一发!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最后一点犹豫被疯狂的求生欲彻底烧尽。

托着鸽子的左手,用尽全力,仿佛那不是一只鸟,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朝着拐角方向的空中“失手”一抛!动作夸张得近乎滑稽。

“哎哟!笨手笨脚!”钱老七同时扯开嗓子,发出一声懊恼至极、足以穿透小半个洞窟的惊呼,声音里充满了刻意表演出来的惊慌失措。

“咕咕——!”

那灰鸽子骤然被一股大力抛出,惊吓之下发出尖锐的啼鸣。

它扑棱着翅膀,在空中失去平衡,晕头转向地打着旋儿,本能地朝着唯一感觉有光亮的通道上方——应寅虎即将出现的位置——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寅虎的身影,恰在此时从拐角的阴影里转了出来。

他身材高大,肩宽背厚,一身玄色劲装紧紧包裹着贲张的肌肉线条,行走间龙行虎步,自有一股剽悍之气。

方正的国字脸线条冷硬,浓眉下是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正微微眯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看向那只如同没头苍蝇般朝自己撞来的蠢鸟。

“哪来的扁毛畜生!”寅虎浓眉一拧,低喝出声,语气带着惯常的倨傲和不耐烦。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他那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如钩!

动作快得只在昏暗的光线下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啪!

一声轻响。精准,利落,带着一种残酷的力量感。

那只惊恐乱飞的灰鸽子,连挣扎都来不及发出一声,瞬间就被寅虎那只铁钳般的手牢牢攥住了脖子和翅膀!

巨大的握力下,鸽子细小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咯吱声,它徒劳地蹬了蹬纤细的腿,黑豆般的眼睛里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整个小岩洞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长明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还有钱老七身边那个年轻队员极力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

钱老七脸上的“惊慌失措”瞬间切换成一种混合着劫后余生和极度谄媚的表情,他一个箭步从藏身的阴影里蹿出,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几步就冲到寅虎面前,腰弯得几乎要折断。

“哎哟!我的老天爷!寅虎大人!您这身手!神了!真是神了!”

钱老七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夸张到近乎颤抖的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寅虎脸上,

“属下眼拙!属下该死!笨手笨脚惊扰了大人!可…可您瞧瞧!这鸽子它不长眼乱飞,也就只有您寅虎大人!才能这般手到擒来!干净利落!简直是天神下凡啊!”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狂拍马屁,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那只在寅虎铁掌中已然僵硬、腿边还绑着小竹筒的鸽子尸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寅虎被他这一连串汹涌澎湃的马屁拍得微微一怔。

钱老七那副恨不得跪下来舔他靴子的谄媚姿态,还有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崇拜眼神,像是一股温热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淡了他被打扰的不快。

他寅虎(假)在“十二生肖”中虽位列第三,但上面压着辰龙、卯兔(假),平日里也并非时时处处都是焦点。

此刻钱老七这夸张到极致的奉承,精准地搔到了他内心深处那根渴望被仰望、被重视的痒处。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得意,悄然爬上了寅虎那冷硬的嘴角。

他捏着鸽子的手,下意识地放松了一点点,让那僵硬的尸体不至于显得太难看。

“哼,一只蠢鸟罢了。”寅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倨傲,但那股生硬的不耐烦却悄然消散了。

他掂了掂手里毫无生气的鸽子,目光锐利地落在鸽子腿上那个小小的竹筒上,“这什么东西?”

“啊!这个!大人您问着了!”钱老七立刻接话,腰弯得更低了,脸上堆满了十二万分的恭敬和一种“只有您才配知晓”的神秘感,

“这是…刚从应天那边用最高等级渠道传回的‘鹞鹰密报’!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他刻意加重了“最高等级”、“鹞鹰密报”、“十万火急”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寅虎的心上。

“属下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钱老七的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焦虑和一种找到主心骨的巨大庆幸,

“这等天大的紧要事,涉及应天城的核心动向!按规矩,必须第一时间呈报给辰龙大人!”

“可…可属下位卑言轻,这等重事,哪轮得到属下去惊扰大人天听?”

“正想着该请哪位够分量的大人代为转呈…可巧!可巧!老天开眼!就让属下撞见了寅虎大人您!”

钱老七猛地抬起头,用一种近乎仰望神祇的狂热眼神死死盯着寅虎,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大人!您是谁?您是咱们十二生肖顶梁柱!是辰龙大人最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是能直达天听的心腹重臣!”

“这密报,除了您寅虎大人,还有谁有资格、有胆识、有这份体面,亲手呈到辰龙大人面前?!”

这一番话,如同烈酒,猛烈地灌入寅虎的耳中。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他膨胀的虚荣心。

顶梁柱!左膀右臂!心腹重臣!直达天听!

这些金光闪闪的词句,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瞬间构建起一幅他备受辰龙倚重、地位超然的辉煌图景。

他甚至忽略了钱老七话语里那丝不易察觉的、刻意强调的“胆识”二字背后可能潜藏的风险。

一股飘飘然的热流从脚底板直冲上寅虎的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身形似乎都挺拔了几分。

他矜持地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威严,但眼底那抹得意和受用却怎么也藏不住。

“嗯…”寅虎故作沉吟,目光扫过钱老七那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又落回手中鸽尸腿上的小竹筒,仿佛在掂量这份“重任”的分量。

片刻,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被赋予重任的沉稳,“罢了。

既是如此紧急要务,又关乎应天大局,本座责无旁贷。便替你走这一遭。”

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利落而轻巧地解下绑在鸽子僵腿上的小竹筒。

那动作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冰冷的竹筒入手,似乎并无异常。

钱老七心中那块巨石轰然落地,一股巨大的虚脱感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脸上谄媚的笑容却堆得更深更密,连连作揖,感激涕零:“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体恤!大人您就是属下的再生父母!这份恩德,属下永世不忘!”

寅虎将那小小的竹筒随意地攥在掌心,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分量。他看也没再看钱老七一眼,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代表“知道了”的轻哼。

随即,他挺直腰背,带着那份刚刚被吹捧起来的、仿佛肩负着组织兴衰重任的庄严使命感,迈开大步,朝着岩洞深处那片最浓郁、最压抑的黑暗——辰龙大人的“龙潜宫”入口——昂首走去。

钱老七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直到寅虎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通道拐角,被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完全吞没,脚步声也渐渐远去、消失。

他才像一根被骤然抽掉骨头的软泥,整个人猛地瘫软下来,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冷湿滑的岩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如同小溪般从他额角、鬓边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里衣,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成了…暂时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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