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皇宫和丐帮的细微变化不同。
此时,扬州地下三十丈,废弃盐矿改造的刑室。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混杂着铁锈、腐肉和浓重血腥的恶臭。
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几支摇曳的火把,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湿漉漉的岩壁上,如同地狱深处挣扎的鬼魅。
周淮安被呈“大”字形悬吊在刑架中央,沉重的铁链深深勒进他肿胀变形的手腕脚踝。
他垂着头,散乱污浊的头发遮住了面容,只有偶尔细微的、痛苦的抽搐,证明这具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里还残存着一丝生命。
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鞭痕交错叠着烙铁的焦黑印记,凝固的暗红血痂与新鲜的、不断渗出的血水混杂在一起。
十指指尖血肉模糊,指甲盖被硬生生拔掉的地方,露出森白的指骨。
他的胸腹微微凹陷,显然遭受过重击,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声。
巳蛇站在阴影里,青鳞面具在火光下泛着冰冷滑腻的光泽。
他手中把玩着一柄小巧却异常锋利的柳叶刀,刀锋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他的眼神透过面具的孔洞,冰冷地审视着刑架上的周淮安,像毒蛇在评估垂死猎物的价值。
辰龙端坐在刑室角落一张铺着虎皮的宽大石椅上,青铜龙面具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在摇曳的火光下闪烁着深不可测的幽光,如同两潭死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身后的阴影里,站着新任的寅虎,一个身材魁梧、戴着斑斓虎头面具的壮汉,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暴戾和嗜血。
“啧,真是块硬骨头。”
巳蛇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刻意的残忍和嘲弄,
“骨头打断了再接上,指甲拔光了又长出来点嫩肉…周大人,锦衣卫诏狱的手段,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连你这样的硬茬子都撬不开?”
周淮安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抬起,却最终只是无力地垂得更低。
从喉间挤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呜咽,伴随着血沫从破裂的嘴角溢出。
巳蛇缓步上前,冰冷的刀尖轻轻挑起周淮安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火光映照下,那张脸已经肿胀得不成人形,眼眶乌黑深陷,嘴唇裂开翻卷,唯有那双眼睛,尽管布满了血丝和浑浊,深处却依旧燃烧着一丝微弱却倔强的光。
“还不肯说?”巳蛇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那些同伙都藏在哪儿?毛骧在扬州还有多少暗桩?!说!”
他手中的柳叶刀猛地向下,狠狠扎进周淮安肩胛骨与锁骨之间的缝隙!
“呃啊——!”周淮安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惨嚎!
剧烈的疼痛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巳蛇手腕一拧,刀锋在骨缝中搅动!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说!”巳蛇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周淮安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艰难地张开嘴,牙齿被血染得暗红,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嘲讽的虚弱:“狗…狗杂种…休…休想…”
“找死!”巳蛇眼中戾气暴涨,猛地拔出柳叶刀,带出一溜血珠!他反手一刀,狠狠划向周淮安的脸颊!
“够了。”辰龙冰冷的声音如同寒泉,突兀地响起,瞬间冻结了巳蛇的动作。
巳蛇的刀停在半空,他猛地回头看向辰龙,面具下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化为绝对的恭顺:“大人?”
“再打下去,他就真成烂泥了。”辰龙的声音毫无波澜,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刑架前,青铜面具下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周淮安身上,
“周淮安,锦衣卫百户,朱重八的心腹爱将…骨头硬,我欣赏。”
“但硬骨头,也得看用在什么地方。为一个注定覆灭的王朝,为一个把你当弃子的主子卖命,值吗?”
周淮安艰难地抬起眼皮,肿胀的眼缝里,那点微弱的光死死盯着辰龙的面具,满是血污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值…不值…你…你这种…见不得光的…老鼠…懂个屁…”
“放肆!”新任“寅虎”(注:辰龙为了稳住这个联盟,特意找来了自己的人来顶替空缺的生肖)。
怒喝一声,一步踏前,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就要砸下!
辰龙抬手,止住了寅虎。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发出一声低沉的、意义不明的轻笑。
他微微俯身,靠近周淮安,青铜面具几乎要贴上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见不得光?呵…朱重八当年,不也是见不得光的秃驴、反贼?成王败寇罢了。”
告诉我,朱重八许诺了你什么?荣华富贵?还是…帮你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
辰龙的手指,隔着冰冷的青铜,若有若无地拂过周淮安颈间——那里原本应有一块玉佩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
周淮安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反应没能逃过辰龙的眼睛。
“亲人…”周淮安的声音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早就…死光了…”
“是吗?”辰龙直起身,声音恢复了冰冷,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不过,死也有很多种。”
“你可以像戌狗那样,被炸得尸骨无存。也可以像酉鸡、未羊那两个叛徒,被剁碎了喂野狗。”
他顿了顿,看着周淮安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或是愤怒?),话锋一转,
“当然,也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只要你告诉我,毛骧派你潜入扬州,除了联络那些无用的白莲余孽,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到底在找什么?”
刑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周淮安粗重痛苦的喘息。
辰龙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肉体的痛苦有时远不及心理的折磨和绝望的暗示。
亲人…叛徒的下场…这些字眼如同毒刺,反复扎在周淮安的心防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淮安的头颅再次无力地垂下,似乎昏死了过去。
巳蛇有些不耐,正要上前,辰龙却再次抬手制止。他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破碎的艺术品。
终于,就在寅虎几乎按捺不住时,周淮安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声音,断断续续:
“…藏…宝藏…大元…最后的…龙…龙…”
“什么?!”辰龙的身体瞬间绷紧!青铜面具下的目光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将耳朵凑到了周淮安嘴边!“你说清楚!什么宝藏?!在哪里?!”
新任寅虎和巳蛇也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神灼热!
周淮安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声音更加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前…皇…皇室…五…五人…口…口谕…才能…拼…拼出…线索…守…守墓人…血脉…陈…陈小七…”
“陈小七?!”辰龙失声惊呼!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
那个屡次坏他好事的丐帮小子?!竟然和传说中的大元秘宝有关?!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瞬间冲垮了辰龙一贯的冷静!
他为了复国,为了替兄长陈友谅报仇,耗费了无数心血,动用了所有力量追寻这批足以颠覆天下的宝藏下落,却始终如同雾里看花!
如今,线索竟然近在咫尺!就在那个他恨不得碎尸万段的陈小七身上!
他不由自主地将身体更加前倾,侧耳贴近周淮安那不断淌血的嘴唇,急切地想要听清每一个字:
“守墓人血脉?陈小七?怎么找到?!具体方法是什么?!说!快说!”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惊天秘闻所攫取,甚至忽略了两人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也忽略了周淮安那浑浊眼底深处,骤然闪过的一丝决绝与嘲讽!
就在辰龙心神激荡、毫无防备的刹那——
“呃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猛地从辰龙口中爆发出来!
只见周淮安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骇人光芒!他如同濒死的野兽,用尽生命中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狠狠一口咬在了辰龙凑过来的、毫无防护的左耳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皮肉撕裂声同时响起!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瞬间染红了周淮安的脸,也溅了猝不及防的辰龙满头满脸!
“大人!”“龙哥!”
巳蛇和寅虎同时发出惊骇欲绝的怒吼!两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上前!
巳蛇动作更快,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手中柳叶刀化作一道寒光,毫不犹豫地斩向周淮安紧咬不放的头颅!刀锋精准而狠辣,目标直取其颈项!
寅虎则一把扶住痛得浑身痉挛、几乎要栽倒的辰龙。
“噗嗤!”
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
周淮安的头颅被巳蛇一刀斩断!带着半只血淋淋的耳朵,滚落在地!那双瞪大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辰龙的方向,瞳孔中最后的微光迅速黯淡下去,凝固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刻骨的恨意,有完成使命的解脱,或许…还有一丝无人能懂的释然。
无头的尸体被铁链悬挂着,兀自抽搐了几下,脖颈断口处喷涌的鲜血如同雨点般洒落,将刑室的地面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呃…呃…”辰龙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耳断口,剧痛让他英俊的面孔扭曲变形,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从额角滚落。
他痛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快!拿金疮药!止血散!”寅虎手忙脚乱地扶住辰龙,对着门外嘶吼。
巳蛇则面无表情地收回染血的柳叶刀,看也不看地上周淮安的头颅和尸体,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只是斩断了一截枯木。
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表现的关切和愤怒:“大人!您怎么样?这该死的锦衣卫杂种!临死还要反咬一口!真是便宜他了!”
辰龙在剧痛和暴怒中,强忍着眩晕,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周淮安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还有那被自己鲜血染红的半只耳朵!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混…混蛋…”辰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疼痛而颤抖,“把他…给我…大卸八块…丢…丢到后山…喂…喂野狗!”
“是!”寅虎立刻应声,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
巳蛇却上前一步,青鳞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一丝阴冷的提议:
“大人,喂野狗太便宜他了。不如…将他的头颅斩下,硝制起来,派人挂到应天府城门上去!”
“让毛骧,让朱重八看看,这就是与他们作对的下场!也让天下人知道,得罪我们‘十二生肖’的后果!”
辰龙捂着剧痛的耳朵,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和报复的欲望。
巳蛇的提议,正中他此刻暴戾的心绪!他要让朱重八寝食难安!要让毛骧痛彻心扉!
“好…好!”辰龙喘着粗气,声音嘶哑而狠毒,“就…就这么办!把他的头…给我砍下来!处理干净!挂到…应天城门上去!我要让全天下都…都看到!!”
“遵命!”巳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满意,躬身领命。
他瞥了一眼地上周淮安的无头尸体,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无人能懂的复杂,随即被绝对的冷酷覆盖。
寅虎立刻招呼人手进来处理。很快,周淮安的无头尸体被粗暴地解下拖走。
那颗怒目圆睁的头颅,被一个喽啰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起。
辰龙在寅虎的搀扶下,踉跄着离开这充满血腥和耻辱的刑室。
剧痛和狂怒依旧在他脑中翻腾,周淮安临死前透露的关于宝藏和“陈小七血脉”的只言片语,如同魔咒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陈小七…这个该死的变数,竟然还牵扯着大元秘宝?!他必须得到!不惜一切代价!
刑室内,只剩下巳蛇一人。火把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他青鳞面具上冰冷的光泽和溅上的斑斑血迹。
他缓缓蹲下身,从周淮安那无头尸体的破烂衣襟内侧,极其隐秘地摸出了一样东西——
正是那枚刻着“国瑞”二字的玉佩!玉佩温润,背面沾着周淮安滚烫的鲜血。
他紧紧将玉佩攥在手心,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面具之下,无人知晓他的表情。
只有那枚染血的玉佩,在指缝间透出一点温润而冰冷的光泽,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秘密和沉重的誓言。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片尚未干涸的、属于周淮安的血泊。
然后,他转身,如同真正的毒蛇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甬道深处更浓重的黑暗里。
刑室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而那颗将被悬挂在应天城门上的头颅,以及那枚深藏起来的玉佩,都将成为这场无声战争中,新的、充满悬念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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