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七感受到阿青抓着自己手腕的力道,那纤细的手指竟如铁钳般死死扣住他的皮肉。
少女的恐惧如此真实,以至于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连烛火都停止了跳动。
“别怕。”陈小七压低声音,粗糙的掌心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胡襄儿已经快步走向房门,青丝间的银簪在烛光下划出一道流光。
临出门前,她回头对陈小七使了个眼色,葱白般的指尖在腰间佩剑上轻轻一叩。
陈小七会意,目光如电扫过房间,最终锁定在角落那个樟木衣箱上。
箱体上朱漆斑驳,却足够容纳一个瘦弱的少女。
“得罪了。”他二话不说,双臂穿过阿青的膝弯与后背,像捧起一尊易碎的瓷器。
女子轻得惊人,裹在粗布衣衫里的身躯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颤抖。
阿青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但连日的逃亡早已耗尽她的气力。
陈小七能感觉到她的肋骨在自己掌心下嶙峋的轮廓,就像抚摸着一具蒙皮的骷髅。
“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千万别出声。”陈小七将她放入木箱,又飞快地从床上扯下锦被垫在下面。
被面上绣着的并蒂莲沾了河水的湿气,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阿青蜷缩在箱子里,苍白的面容上那双杏眼显得格外大。
她咬着下唇点头时,一缕黑发黏在渗着冷汗的额头上。
陈小七刚要合上箱盖,忽然听见门外靴底碾过砂石的声响。
“这位官爷。”胡襄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刻意提高了八度,像突然泼出的一盆温水,
“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陈小七闪电般坐回床边,抓起药箱里的艾绒胡乱摆弄。
铜锁转动的咔嗒声里,三名身着鱼鳞细铠的官兵鱼贯而入。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腰间挎着的宽刃刀鞘上沾着泥浆,随着步伐一下下拍打大腿。
“例行搜查!”壮汉的嗓门震得窗纸簌簌作响,络腮胡上还挂着夜露,“有要犯从大牢里脱逃了!”
陈小七堆起商贾特有的圆滑笑容,起身时故意让腰间的铜钱串哗啦作响:
“官爷辛苦。我们商队今日申时才到,一直在驿站休整,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壮汉眯起三角眼,目光像刷子似的在陈小七粗布衣衫上扫过,又在房间里来回巡视。
当视线掠过角落的木箱时,陈小七看见他粗短的手指在刀柄上摩挲了一下。
“这屋子就你一人?”壮汉突然发问,黄板牙间喷出浊重的酒气。
“是啊,小弟偶感风寒。”陈小七佯装咳嗽,顺势向前迈了半步,“怕传染同伴,所以......”
“离远点!”壮汉像避瘟神般连退两步,却仍不死心地盯着木箱,“那箱子里......”
陈小七心跳如擂鼓,面上却笑得愈发殷勤。他主动走过去拍打箱盖,震起细小的灰尘:
“都是些川贝、茯苓之类的药材。官爷要查验?”说着作势要掀箱盖。
“差大哥。”胡襄儿忽然插话,纤纤玉指从袖中探出,银锭在掌心闪着诱人的光,
“我们商队有扬州府签押的路引。这天寒露重的,几位不如去前堂喝壶热酒?”
壮汉接过银子在掌心掂了掂,阴沉的脸顿时舒展如揉皱的绸缎被熨平:
“既然是正经行商,弟兄们就不叨扰了。”他转身对两个手下挥挥手,“走!去查下一间!”
待铁靴声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胡襄儿立刻闩上门栓。
陈小七一个箭步冲到木箱前,掀开盖子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阿青的嘴唇已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
“没事了。”陈小七将她扶出木箱,少女的双腿却像煮烂的面条般瘫软。
她整个人栽进陈小七怀里,单薄的脊背在他掌心下剧烈起伏,像只濒死的蝴蝶。
胡襄儿从红泥小炉上提起铜壶,碧绿的茶汤注入白瓷杯中,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姣好的面容:“喝口热茶定定神。”
阿青颤抖的双手接过茶杯,茶水泼洒在青灰色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她突然抬头,湿漉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孤狼般的决绝:“你们......为何要救我?”
陈小七与胡襄儿交换了个眼神。烛花爆响的刹那,胡襄儿轻声道:“我们恰巧也在追查‘十二生肖’的事。”
“啪!”白瓷杯在地上摔得粉碎。阿青猛地挣扎起来,指甲在陈小七手臂上抓出数道血痕:“你们是他们派来的?!”
“我是丐帮帮主陈小七!”他按住少女瘦削的肩膀,从腰间扯下白莲玉佩,“十二生肖屠我丐帮弟子数百余人,此仇不共戴天!”
胡襄儿同时解下腰间羊脂玉佩,莹白的玉面上“胡”字篆文清晰可辨:“家父乃大明左相胡惟庸,如今是一起顺道过来做生意的。”
阿青的瞳孔剧烈收缩,忽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
长期压抑的泪水决堤而出,她蜷缩在床角,把脸埋进膝盖里无声抽泣,单薄的肩膀耸动着,像风中瑟缩的枯叶。
待啜泣声渐止,阿青抬起红肿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本是扬州城西二十里柳溪村的......”话到一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渗出一丝鲜血。
陈小七连忙从药箱取出川贝粉,就着蜂蜜水喂她服下。
苦涩的药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混着血腥气,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三个月前的亥时三刻......”
阿青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骨节泛白,
“黑衣人踹开我家柴门。阿爹举着柴刀冲出去,被当胸一剑......”
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喉结上下滚动,“阿娘把我塞进灶膛,自己却......”
胡襄儿默默递过绣帕,阿青却视而不见。她空洞的目光穿透墙壁,仿佛又看见那血腥之夜:
“他们用浸了蒙汗药的帕子捂我的口鼻,醒来时已在漆黑的地牢......”
陈小七注意到她说“地牢”时,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右腕——
那里有一圈紫黑色的淤痕,像是被铁链长期禁锢留下的印记。
“那里关着二十多个姑娘......”阿青的声音越来越低,
“每天只给一碗馊粥,有人病了就被拖走......后来才知道......”
她突然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他们在用活人炼丹!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狂风,吹得窗棂呜呜作响,仿佛冤魂的哭嚎。
胡襄儿手中的茶盏一晃,热茶溅在手背上竟浑然不觉。
“每隔七日......”阿青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就有穿黑袍戴生肖面具的人来选‘药引’。
被选中的姑娘要先沐浴更衣,然后......”她猛地抱住双膝,“就再也没回来过!”
陈小七突然起身,钢刀般的目光刺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
“直到七天前的子时......”阿青的声音突然有了生气,
“地牢外突然传来喊杀声。守卫们都冲出去了,有个浑身是血的人打开牢门......”
他呼吸急促起来,“我们跟着他往外跑,走廊上全是血......”
胡襄儿突然打断:那人可有什么特征?
阿青皱眉思索:“他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对了!他塞给我这个......”
她从衣领里扯出半枚铜钱,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说要是遇见佩白莲玉佩的长得十分年幼的人,就把铜钱给他看......”
陈小七如遭雷击——这正是丐帮长老的信物!
“我们逃到后山悬崖时......”阿青继续道,“追兵的火把像条火龙......我失足跌进河里,醒来就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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