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尘带着十三名天剑卫冲进雨幕时,松涛声突然盖过了雨声。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梅雨季,青崖师父站在演武场中央,任由雨水浸透衣袍,却指着他晃动的剑穗说:“逸尘,剑穗是无生门的眼睛,乱了剑穗,便乱了心。”那时他总嫌十三枚剑穗太重,直到师父亲手为他调整每道符纹,“每枚剑穗都系着同门的灵息,你挥剑时,便是整个门派在替你看、替你守。”
松枝在风中吱呀作响,像是老匠人在打磨生锈的兵器。他手中的无生剑穗早被雨水浸透,十三枚剑穗沉甸甸地拍打在后背,布帛与甲胄碰撞出噼啪的湿响,像背着十三串浸了水的爆竹——正如青崖师父说的,此刻每道剑穗的重量,都是天剑卫们的命。密道入口的青石板生满青苔,第一卫踩上去便打滑,手中长剑险险劈在石墙上,溅出的火星子被雨珠扑灭,却惊起了藏在岩缝里的夜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撞向符光,羽翎上的水珠在绿光中碎成齑粉。
“结北斗剑阵!”逸尘暴喝一声,剑穗上的符文在雨中明明灭灭。记忆中,青崖师父曾在剑穗上刻下十三道护生符,“北斗阵的精髓不在攻,在守。守好阵眼,便是守好身后人的退路。”此刻他看着剑卫们踏过腐叶的步法,正是师父亲自改良的“北斗踏雪步”,每一步都在泥地留下浅坑,连成的轨迹竟与老龙涧的山河图残印暗合。
天剑卫们靴底碾过腐叶,泥地发出的闷响,像极了有人在暗处磨牙。东侧阵眼的古松正在渗血,暗褐色的树液顺着剑卫们的衣摆流淌,混着雨水在甲胄上结出冰碴,每一次挥剑都能带起一串冰珠子,砸在暗卫的面甲上叮当作响。
暗卫从三棵枯松后扑出,手中链刀拖着的符纸划破雨幕,发出蛇信般的嘶鸣。逸尘的凌尘剑劈开链刀的瞬间,剑穗扫过枯松,松针扑簌簌落下,有的扎进剑卫的颈窝,有的粘在暗卫的咒纹上,却都在接触符光的刹那燃起绿火,像极了战场上漂浮的鬼火。
“保护阵眼!”一名剑卫突然惨叫,他的靴底陷进被逆咒侵蚀的泥地,整块地皮像活物般蠕动,瞬间吞掉了半截小腿。逸尘反手甩出三枚剑穗,符文化作光刃斩断泥地中的咒力,却看见那剑卫的小腿已被啃得见骨,血水混着泥浆往下滴,在地面画出扭曲的狼首轮廓——正是北辽破阵的咒印。
雨幕中突然传来裂魂雷的轰鸣,一道雷光劈开天际,照亮了逸尘苍白的脸。他看见前方的暗卫正结出“狼吞阵”,七人围成的阵型像张巨口,正对着困灵阵最后几道符光。剑穗上的符文在雷光中亮如白昼,他突然想起青崖师父教他的“燃魂三式”,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剑穗上,十三道符文顿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映得雨中的血珠都成了金色。
“天剑卫听令!”他的声音混着松涛与雷声,“今日若死,便死在阵眼之前!”十三柄长剑同时插入泥地,溅起的泥点里裹着破碎的符光,像撒了一把将熄的星子。暗卫的链刀砍在剑刃上,火星子混着雨珠飞溅,有的落在剑卫们的发间,有的融进泥地,却都在接触无生剑穗的瞬间熄灭,只留下“滋滋”的声响,像极了命运齿轮在雨中转动的声音。
当明远的破傀儡符在西侧炸开时,逸尘的左肩被寒铁刀砍中。他感觉血珠混着雨水流进袖口,却顾不上疼,只看见困灵阵的符光又灭了两道,像两盏被吹熄的灯。他踢开面前的暗卫,剑穗扫过对方喉间的咒纹,却在看见对方腰牌时猛地一滞——那是三个月前失踪的三卫腰牌,此刻正挂在暗卫腰间,牌面的无生印已被啃噬得只剩半道。
暴雨突然转急,松针被打得噼里啪啦落下。逸尘踩着泥泞冲向阵眼,靴底两次打滑,却被身后的剑卫用身体抵住。他看见最年轻的五卫正用剑撑着崩塌的符光,雨水顺着他的剑柄流进土里,混着符光碎片,在地面拼出“护”字的残笔。“走啊!”五卫突然大喊,他的胸口正插着半截链刀,却仍在笑,“小夙还等着我们铺路呢!”
逸尘没敢回头。他知道五卫的血正混着雨水,沿着阵眼古松的根部流淌,像给古松系上了红绳。当他带着剩下的六卫冲进东侧阵眼时,陈风长老的法杖正插在泥里,周围躺着三具暗卫的尸体,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半截剑穗——那是天剑卫用命换来的机会。
陈风长老的身体在泥地抽搐,李玄的药庐弟子终于赶到,捧着“赤焰葫芦”的手在发抖。“愣着干什么?”李玄的声音从传讯玉简里炸响,“把药粉塞进他后颈的命门穴,用符纸封三天!”
药粉接触皮肤的瞬间,陈风长老的抽搐突然停止,胸前的黑血开始逆流,在地面画出扭曲的“生”字。李玄的玉简传来咳嗽声,“老陈,你命硬,可别死在我前头——我还等着用你的木灵脉炼山河固本丹呢。
逸尘看着药弟子撕开陈风长老的衣襟,看见老人胸口纹着的无生门阵图,每一道纹路都与困灵阵的符光呼应。药粉在伤口蒸腾出蓝烟,竟将陈风长老苍白的脸映得泛青,像极了阵眼古松重新泛起的绿意。
“走!”他握紧凌尘剑,剑穗上的药香混着血腥,让他想起李玄长老常说的话:“丹鼎派的药,不是让人苟活的,是让人有底气死战的。”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在雨中传递的药葫芦,那些在伤口炸开的药粉,都是无生门弟子能挺直腰杆的底气。
当丹鼎峰的钟声在雨夜响起,李玄长老望着药庐外的雨幕,看见逸尘带着剑卫冲进东侧阵眼,看见明远的符纸在西侧燃烧,突然笑了。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色丹药,那是用自己十年修为炼的“燃魂丹”,药身刻着“无生”二字,正是为这一刻准备的。
“青崖,玄霄,”他对着观星台方向轻声说,“你们在前方燃魂,我在后方守着药庐——无生门的传承,从来都是药香与剑鸣齐飞的。”
...
灵悦的传音玉简飞向观星台:“掌门!鹤群被屠,陈长老重伤,逸尘师兄已入阵——”
玄霄手中的山河鉴“当啷”落地。他看见逸尘为替青崖挡刀,左臂被寒铁刀砍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明远正在用牙齿咬开符纸,准备与最后三名暗卫同归于尽;而凌夙,正握着残片看向东北方的老龙涧——那里藏着无生门最大的秘密,也是青崖耗尽十年灵力为他铺的退路。
镜面碎裂的声响中,他忽然看见青崖二十年前的模样——那时他们刚从老龙涧带回青铜残片,青崖的剑穗上还挂着涧底的青苔,却在祖师像前跪了三天三夜,只为求玄霄答应“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护凌夙周全”。
“玄霄,你还记得我们在祖师像前发的誓吗?”青崖的声音突然在识海响起,带着燃魂术特有的沙沙声,像老旧的竹简在雨夜翻开。玄霄这才惊觉对方的灵脉已如风中残烛,却仍在拼命将神识凝聚成丝,“若有一日山河图现,无生门弟子当以命为锁...现在该换你做这把锁了。”
记忆如潮水涌来。五十年前的雨夜,青崖抱着襁褓中的凌夙闯入观星台,孩子胸口的命纹在雨中忽明忽暗,像极了山河图残片的投影。“他是无生门的劫,也是解劫的钥匙。”青崖当时说,“若有一日我护不住他,你便用我的灵脉做阵眼,用无生门的剑做锁链,就算拼尽全派修士的命——”
玄霄的指尖在山河鉴上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滴在镜面,却映出青崖此刻的模样:他靠在阵眼古松旁,断刃还插在后背,却仍在用术法封堵凌夙逃跑的足迹,每一道血痕都与困灵阵的符光共振,像极了他当年在老龙涧刻下的守护印记
“开阵!”玄霄暴喝一声,背后浮现出无生门历代掌门的虚影,却在最深处,有个模糊的身影与青崖重叠——那是三十年前,青崖为护山门独自挡住北辽二十名暗卫,最后倒在血泊中,却笑着对赶来的玄霄说,“无生门的剑,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让该活的人活下去的。”
观星台的警钟突然响起。玄霄望着掌心的青铜残片胎记,想起五十年前,他与青崖在老龙涧发现山河图残印的那个雨夜。那时他们都还是少年,指着星空说要做玄苍大陆的守夜人。此刻他咬破指尖,在山河鉴上画下青崖的命星轨迹,突然笑了——原来命运早就写好,青崖做锁,他做钥匙,而凌夙,这个被预言为“弑君者”的少年,才是打开一切的答案。
玄霄的指尖在山河鉴上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滴在破碎的镜面,却让青岚山的景象突然清晰——他看见陈风长老的法杖断裂,看见明远的符纸在雨中燃烧,看见灵悦倒在鹤巢的废墟中,天剑卫的血正顺着山势,在泥地画出通向老龙涧的路标。
“五十年了...该轮到我了。”他轻声呢喃,掌心的青铜残片胎记与山河鉴共鸣,背后浮现出历代掌门的虚影,每个人手中都握着半块残片,与他掌心的印记严丝合缝。
“开阵!”他的暴喝震得观星台青砖开裂,灵力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顺着山河鉴的裂纹注入困灵阵。三十六道符光在熄灭前的刹那重新亮起,这次是带着血色的金,照亮了青岚山每一片被逆咒侵蚀的树皮,每一滴混着血的雨水。
逸尘在阵中抬头,看见玄霄掌门的白发在雨中飞散,像极了漫天的符纸。他突然明白,所谓“燃魂术”,从来不是招式,而是无生门弟子用灵脉做灯油,用命做灯芯,让守护的光,哪怕只多亮一瞬。
...
凌夙冲进老龙涧的刹那,听见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他不敢回头,却感觉掌心的残片突然变得滚烫,上面似乎多了些新的纹路——那是青崖的血,是逸尘的剑,是明远的符,是灵悦的鹤,是整个无生门用命刻下的守护。
听见身后传来阵法崩解的轰鸣,却在风雨中,清晰听见青崖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夙儿,别怕,沿着涧底的青苔走,碑上的山河图会认你的血。”
他不敢回头,却感觉掌心的残片突然发烫,残片边缘的锯齿划破手掌,鲜血滴在残片上,竟浮现出青崖的剑穗纹路——那是昨夜师父偷偷刻在残片上的“护生阵”,每一道刻痕都带着灵力波动,像极了青崖握着他的手练剑时,掌心的温度。
青崖靠在阵眼古松旁,看着凌夙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断命刃的毒已侵入心脉,却仍在用术法将自己的灵脉与困灵阵绑定,让符光多亮一刻。他想起凌夙六岁那年,在木屋后山第一次握剑,剑穗太长,总被杂草缠住,却固执地说,“师父,我要学你那样的剑,保护天下的山河。”
“傻孩子,山河哪里需要保护,”青崖低笑,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在地面画出小小的山河图轮廓,“山河需要的,是有人愿意为它活下去啊。”
当逸尘带着剑卫冲进阵眼时,青崖已经闭上了眼,却仍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剑柄上刻着“无生”二字,那是他成为长老时,祖师爷亲手刻的。他的衣摆被雨水浸透,却在胸前,用血迹画着凌夙的命纹——那是他用十年时间,在山河图残片上找到的、唯一能压制“弑君者”预言的纹路。
雨越下越大,他终于在涧底看见刻着“山河图”三字的古碑。碑前站着浑身是血的玄霄掌门,却在碑面反光中,看见青崖的身影——他站在观星台顶,望着老龙涧的方向,嘴角带着笑,像极了每次教完凌夙剑招后,靠在竹椅上打盹的模样。
“你师父用灵脉做了阵眼,”玄霄伸出手,掌心的胎记与残片严丝合缝,却在接触的瞬间,凌夙听见青崖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夙儿,记住,山河图的秘密不在图上,在每一个愿意为它燃尽的人心里。”
雨幕中,青崖的法杖“青木吟”静静躺在阵眼古松旁,杖头的裂纹里卡着半片符光,那是他最后一次催动阵法时,灵力崩解的痕迹。玄霄掌门的白发在雨中飞散,却与青崖的白发重叠,像极了无生门两代守护者,在命运的雨中,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接。
凌夙望着掌门染血的衣襟,突然想起逸尘师兄教他练剑时说的话:“无生门的剑,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挡住这世间所有想要破坏山河的手。”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在雨中奋战的身影,那些破碎的符光,那些流淌的鲜血,都是为了让他能握紧这枚残片,继续走下去。
...
雨声渐歇,老龙涧深处传来龙鸣般的震颤。凌夙将残片按在古碑上,青铜光芒与无生门的金光大盛,映得整个山涧如同白昼,映出青崖生平最爱的那首诗:“以血为墨,以骨为笔,绘山河于剑穗;以命为锁,以魂为钥,守苍生在雨夜。”
而在青岚山的废墟中,陈风长老抱着昏迷的明远,看见逸尘正在为灵悦包扎伤口,远处的观星台顶,玄霄的身影与古碑上的守陵人画像渐渐重合——原来从始至终,无生门的守护,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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