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慕白感觉到了!
在那流光没入桃核的瞬间,他神魂中那被硬生生撕裂挖空的剧痛,似乎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虽然灵儿的气息依旧微弱到近乎虚无,如同狂风中的残烛,但那一点被强行夺走的“核心”,终究是回来了!没有被那该死的竹简彻底吞噬湮灭!
“灵儿……”李慕白左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掌心残留着竹简爆碎的粉末和灼痛感。他低头看着胸前那枚死寂的桃核,赤红的双眼中,暴怒和疯狂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后怕、悲痛和一丝绝境中抓住稻草的、近乎虚脱的庆幸。
他成功了!用毁掉这卷害人的至宝为代价,保住了灵儿最后一丝残魂不灭的根基!
然而,他付出的代价也惨重无比。强行催动本源星力,又承受了竹简爆碎的反噬,加上之前烙印反噬的伤势,此刻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焚烧又被寒冰冻裂,眼前阵阵发黑,丹田气海枯竭欲裂,连站立的力气都几乎耗尽。右臂上那黑色的经络已经蔓延过了肩膀,带来持续的麻痹和侵蚀感。
可就在他心神稍松,一口浊气尚未吐出之际——
异变再生!
那些激射向四面八方的《天机策》竹简碎片,大部分在飞射过程中,其上的灰白光芒和残留的符文便迅速黯淡、湮灭,化为普通的竹屑尘埃,落入河水或淤泥之中。
唯有一片约莫指甲盖大小、边缘极其不规则的碎片,在飞射到李慕白身前三尺之地的半空中时,其上残留的最后一点微弱光芒,骤然变得凝实!
嗤!
那点光芒并非竹简本身的灰白,也不是灵儿的粉白,而是一种极其深沉、仿佛沉淀了万载岁月尘埃的暗黄色!光芒扭曲着,猛地脱离碎片射出,并未消散,反而在半空中迅速拉伸、凝聚!
眨眼间,一个极其虚幻、近乎透明的人形光影,出现在了李慕白的面前。
光影轮廓模糊,只能勉强看出是一个身着宽大道袍的老者形象。他负手而立,身形飘渺,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却又带着一种俯瞰万古的漠然与苍凉。光影的面容更是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的位置,亮着两点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洞穿时光长河的幽光。
那两点幽光,静静地“看”着下方形容狼狈、气息萎靡、却依旧死死护住胸前桃核的李慕白。
一个苍老、沙哑、如同两块锈蚀铁片在摩擦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在这寂静的河滩上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带着万钧重量,狠狠砸在李慕白的心头:
“窥天机者,惑于表象,迷于得失,终为天道所噬……”
“强改命数,逆乱因果,不过徒耗至亲魂火,自掘坟茔……”
“执迷不悟,强毁天书,更是愚不可及……”
“李慕白……”那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嘲弄,“汝此刻竭尽全力,护住那缕残魂,自以为得计?”
“殊不知……”
“窥天者,终成天道掌中傀儡,为祂驱策,编织命网……”
“汝今日之举,挣扎越烈,陷得越深……”
“他日沉沦,回首方知,此刻种种,皆是祂…早已写定的戏文!”
“挣扎……徒劳……”
话音落下,那虚幻的暗黄光影,如同燃尽的烛火,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冰冷的夜风之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只剩下那片指甲盖大小的焦黑竹简碎片,“啪嗒”一声轻响,掉落在李慕白脚边的淤泥里,再无半分神异。
河滩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河水潺潺流动的呜咽,和夜风吹过荒原的呜咽交织在一起。
李慕白僵立在原地,如同化作了一尊石像。
沧溟子!
那光影,那声音,绝对是沧溟子!虽然只是残念虚影,但那漠视一切、仿佛万物皆为棋子的语气,那洞悉因果的冰冷眼神……除了那个留下《九转玄丹经》和无数谜团的老鬼,还能有谁?
“窥天者,终成天道傀儡……”
“挣扎越烈,陷得越深……”
“皆是祂…早已写定的戏文……”
那沙哑的判词,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李慕白刚刚因夺回灵儿残魂而升起一丝庆幸的心底!一股寒意,比这河滩的夜风更刺骨百倍,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几乎要将他的血液和思维一同冻结!
天道傀儡?早已写定的戏文?
他猛地低头,看向胸前那枚死寂的桃核。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明白,沧溟子的话,并非完全的恐吓。灵儿虽然未被彻底吞噬,但残魂根基已遭受重创,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他今日的“成功”,代价何其惨重?
他又猛地抬起颤抖的左手,看向掌心。那北斗噬运阵图的烙印依旧在散发着阵阵刺痛,黑色的经络如同丑陋的毒蛇,盘踞在他右臂之上,贪婪地侵蚀着他的血肉和力量。这烙印,是何时种下的?是否也是那所谓“天道”或者沧溟子布局的一部分?
还有那“冰窖”标记引来的恐怖反噬,那突厥祭坛中指向玄武门的致命阴谋,那“七月十五,子时”如同悬顶之剑的时间点……
一张无形的、冰冷的大网,仿佛在这一刻清晰地在他眼前浮现。从坠海沧溟岛得到《九转玄丹经》和天机策,到卷入齐王与突厥的滔天阴谋,再到如今一步步被推向玄武门这个风暴眼……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反抗,所有自以为抓住的生机和反击的机会,是否真的如沧溟子残影所言,不过是幕后那只巨手早已安排好的戏码?
他只是戏台上的提线木偶?灵儿、陆昭、那些因他而死的无辜者……都只是这场冰冷戏剧中注定牺牲的注脚?
“不……”
一声沙哑的、仿佛从破碎胸腔里挤出的低吼,打破了死寂。
李慕白缓缓抬起头,赤红的双目中,那几乎将他吞噬的绝望和冰冷,并未消散,反而沉淀得更加浓郁。但在那浓郁的绝望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执拗的火光,却倔强地燃烧起来!
他低头,再次凝视胸前那枚冰冷的桃核,布满血污的左手,极其轻柔、极其珍重地覆了上去,仿佛要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将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护在掌心。
“灵儿不怕…爹爹在…”他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管他什么天道……管他什么傀儡……”
“只要爹爹还有一口气在……”
他猛地攥紧了覆住桃核的左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狠厉到极致的气息,从他伤痕累累、气息萎靡的身体里升腾而起,竟将那蔓延的寒意和绝望暂时逼退!
“谁也别想再动你分毫!”
“沧溟子……”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沧溟子残影消散的虚空,赤红的眼眸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玉石俱焚的疯狂,“还有你背后那该死的‘天道’……”
“这出戏……”
“老子偏要掀了你们的台!”
冰冷的誓言在夜风中飘散。
李慕白不再看脚下淤泥中那幅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地下水道图,更不看那掉落的焦黑竹简碎片。他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枯竭的虚弱,咬着牙,拖着那条被黑色经络侵蚀的右臂,一步一步,异常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转身。
他的身影,踉跄而孤绝,重新融入身后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荒原。
目标,长安。
风暴的中心,那注定的七月十五,正在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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