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比夜更黑的是人心。
楚忘忧的剑尖抵在苏枕雪的咽喉上，却刺不下去。那张脸太像了——眉如远山，眸若寒星，连唇边那粒朱砂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下不了手？她轻笑，声音像淬了蜜的刀，十年前在青霞派后山，你也是这样用剑指着我。
剑尖微微一颤。
墨七的青铜灯突然爆出一团绿焰，火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文，在空中组成一座微缩的七层塔影。假苏枕雪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剑锋：杀了我，真正的苏枕雪也会死。
血珠顺着她的舌尖滑落，落地竟化作一只青铜蝎子，飞快地爬向竹榻上的苏枕雪。
当心！墨七的灯罩突然炸裂，三十三盏小灯从屋顶垂下，每盏灯芯都浸在血里，七星引魂阵！
楚忘忧旋身挥剑，剑气斩碎七盏血灯。假苏枕雪趁机欺近，五指成爪掏向他心口——指甲竟是青铜所铸，泛着幽绿的光。
嗤——
利爪入肉三寸，却在触及心脏前被硬生生截住。楚忘忧的左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掌心伤口崩裂，血滴在青铜指甲上，竟发出烙铁淬火般的声响。
假苏枕雪突然惨叫，整条手臂如蜡般融化。她暴退数步，脸上的皮肉开始剥落，露出里面青铜铸造的骨骼：你...你的血...？
墨七的狂笑声在灯影中回荡：楚家人的血，专克七煞邪术！
-
竹榻上的苏枕雪突然睁开眼。
她的瞳孔变成了诡异的青铜色，后背的塔纹亮如烙铁。七根镇魂针同时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楚...忘忧...她的声音里混着金属摩擦的杂音，杀了我
楚忘忧的剑第一次出现了犹豫。
假苏枕雪残破的脸上露出狞笑：舍不得？她剩下的半张脸也开始融化，那就一起死吧！
七煞刺客同时暴起，兵刃划破血灯组成的屏障。墨七喷出一口黑血，三十三盏灯瞬间熄灭大半。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握住楚忘忧的手腕。
苏枕雪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耳畔：青霞后山...寒潭底...她的声音渐渐虚弱，有我们...埋的...
一柄青铜剑突然从她胸前透出！
楚忘忧的瞳孔骤然收缩。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看见血珠悬停在剑尖，看见苏枕雪嘴角缓缓扬起的微笑，看见她沾血的手指在自己掌心轻轻一勾...
像十年前他们偷喝桂花酿被师父发现时，她悄悄勾他手指认错的小动作。
不——！
青霜剑爆出刺目光华，剑气如怒龙般席卷整间茅屋。七煞刺客的兵刃尽数断裂，墨七的灯阵彻底熄灭。当最后一盏血灯炸裂时，假苏枕雪发出不甘的尖啸，化作一滩青铜汁液渗入地缝。
楚忘忧接住苏枕雪瘫软的身体。她的心口插着半截断剑，另半截握在一个正在融化的刺客手里。
疼吗...她抬手想摸他的脸，却在触及前垂下，比...比当年你刺我那剑...疼多了...
墨七踉跄着爬过来，独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还有救！用你的心头血——
不必。苏枕雪突然抓住楚忘忧的衣襟，听好...寒潭底的青鳞匣...装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楚忘忧不得不俯身贴近。
温软的唇突然贴上他的耳朵。
傻瓜...苏枕雪用尽最后的力气咬了他耳垂一口，我骗你的...
手蓦然垂下。
-
黎明前的风带着露水的腥气。
楚忘忧抱着苏枕雪坐在竹屋废墟里，青霜剑横在膝头。墨七早已不知去向，只剩满地青铜碎片证明昨夜并非幻觉。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安详的睡颜，突然想起那个雪夜——她偷喝了他的酒，两颊绯红地指着星空：楚忘忧，你看那七颗星像不像一把勺子？以后你要是走丢了，我就用它把你舀回来。
一滴温热落在苏枕雪睫毛上。
楚忘忧猛地抬头，看见朝阳的第一缕光穿透云层。光影交错间，她心口的青铜断剑竟在慢慢融化，露出下面新生的肌肤。
咳...怀中人突然轻咳，你...你抱得太紧了...
楚忘忧的手臂僵住了。
苏枕雪缓缓睁开眼，瞳孔已恢复如常。她虚弱地摸了摸心口：奇怪...明明记得被刺穿了...
因为那是假的。墨七的声音从竹林深处传来，真剑还在我手里。
老人蹒跚走来，手中捧着一柄青铜短剑——剑身中央有道细缝，里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七煞盟的同心剑。墨七把剑扔在地上，刺中一人，伤在另一人。他指了指楚忘忧心口的爪痕，你小子运气好。
苏枕雪突然挣扎着坐起来：所以...现在是你在替我疼？
楚忘忧别过脸：不疼。
骗子。她伸手扳过他的下巴，你耳朵红了。
晨光中，两人指尖相触的地方，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那是青铜蛊毒被阳光蒸发的痕迹。
墨七望着他们，独眼里闪过一丝柔软：年轻真好啊...转身消失在竹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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