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比血更红的是棺材里的烛光。
楚忘忧站在青铜棺前三丈处，青霜剑垂在身侧，剑尖滴落的不是水，是血。他的血。
七星冠老者的笑容像裂开的青铜面具，皱纹里嵌着岁月的锈迹：二十年了，楚家的血脉终于又回到这座塔里。
苏枕雪半跪在螺旋阶梯上，银链缠住一具青铜傀儡的脖子。她的右腿已经完全变成青铜，金属光泽正顺着腰线向上蔓延。
别听他的......她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他在用摄魂术...
老者抬手，七具傀儡同时拔剑。不是攻向楚忘忧，而是刺入自己的心口。暗红色的液体从傀儡胸腔涌出，顺着阶梯的凹槽流下，在青铜棺周围汇成诡异的星图。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老者指尖轻叩棺沿，因为你师父死前，把它种在了你心里。
楚忘忧的左手无意识抚上心口。十年前那个雪夜，师父临死前拍在他胸口的那一掌，原来不是惩戒，而是......
七煞蛊的母体。老者大笑，笑声震得塔内青铜器嗡嗡共鸣，你以为苏丫头中的是母蛊？错了，她不过是容器，用来温养子蛊的炉鼎！
苏枕雪突然暴起，银链如毒蛇吐信，直取老者咽喉。七具傀儡同时跃起拦截，却在半空中熔化成青铜汁液，重新凝聚成一堵墙。
叮！
银链被弹飞，苏枕雪踉跄后退，金属化的右腿撞上阶梯，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楚忘忧的剑终于动了。
青霜剑刺出的轨迹很慢，慢到能看清剑身上每一道细小的裂纹。老者的笑容凝固了——这一剑他躲不开，因为剑势早已在二十年前就锁定了他。
青霞派的长恨无期？老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你师父居然把这招也......
剑尖刺入心口的刹那，整座青铜塔剧烈震颤。老者低头看着没入胸膛的剑，突然笑了：好剑法，可惜......
他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里面青铜铸造的骨骼。骨架上刻满符文，心脏位置嵌着一块青玉，玉上赫然是同命二字。
......杀我即是杀她。
楚忘忧猛地回头。
苏枕雪的身体正在快速金属化，青铜色已经覆盖到锁骨。她望着他，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看口型，说的是：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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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碎玉
烛火突然变成青色。
楚忘忧的剑还插在老者心口，却像刺中了虚影，毫无实质触感。真正的青铜棺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他身后三丈，棺盖大开，里面空空如也。
幻象......
不，是七星移位。老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座塔就是我的身体，你们不过是在我的经脉里爬行的蚂蚁。
七条青铜锁链破空而来，缠住楚忘忧的四肢。锁链另一端连接着七具不同的尸体——有青霞派的师兄，有醉仙楼的小二，甚至还有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头。
认得他们吗？老者的声音带着讥诮，都是死在你剑下的冤魂。
楚忘忧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些人的脸他确实见过，在那些浑浑噩噩的醉酒夜里，在那些血火交织的噩梦中。
锁链越缠越紧，锋利的边缘割破衣衫，露出心口那个陈年疤痕——疤痕组成北斗七星形状，最亮的天枢位此刻正泛着诡异的青光。
多完美的容器。老者的身影出现在青铜棺上，这次是实体，你师父临死前，总算做了件正确的事。
苏枕雪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她的银链剑不知何时已经刺入自己心口，剑尾系着的红绸无风自动：楚忘忧......看......剑穗......
楚忘忧望向那截红绸。十年前她编剑穗时的一幕突然清晰——
这穗子里编了我的头发，少女笑着将红绳打了个结，以后就算隔着千山万水，你也能找到我。
锁链突然松动。
楚忘忧的左手挣脱束缚，一把扯断剑穗。红绸散开的瞬间，里面飘落一缕青丝，发丝上沾着早已干涸的血迹。
老者的脸色变了：不可能！那夜的记忆明明......
被你抹去了。楚忘忧握紧那缕头发，掌心伤口渗出的血将青丝染红，可惜你忘了，有些东西......
青霜剑突然爆发出刺目寒光！
......是刻在骨头里的！
剑光如银河倾泻，斩断七条锁链的同时，余势未消地劈向青铜棺。老者暴退，却还是被剑气扫中右臂。青铜铸造的手臂齐肩而断，落地化作一滩蠕动的虫子。
好！好！老者不怒反笑，这才配做我的躯壳！
他剩下的左手突然插入自己心口，挖出那块同命青玉。玉碎的刹那，苏枕雪发出一声痛呼，心口同样迸出鲜血。
现在......老者将玉粉撒向空中，......让我们真正合为一体吧！
玉粉化作青色雾气笼罩整座塔。楚忘忧冲向苏枕雪时，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一尊完美的青铜像，只有眼睛还保留着人类的光泽。
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在青铜脸颊上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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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斩命
雾越来越浓。
楚忘忧抱着青铜化的苏枕雪，青霜剑横在膝前。老者的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声音忽远忽近：
你以为我在骗你？看看她的心口......
青铜躯壳的胸口位置，隐约可见一块凸起。那是......
同命蛊的母体。老者的笑声像夜枭，现在它饿了。
凸起开始蠕动。苏枕雪的眼瞳骤然收缩，痛苦地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
楚忘忧的剑尖抵上了她的心口。
对，就是这样。老者的声音带着蛊惑，刺下去，你就能解脱......
青霜剑微微颤抖。
剑尖刺破青铜表层的瞬间，楚忘忧突然翻转手腕，剑锋划过自己左腕！
血如泉涌。
不是普通的血，而是泛着金光的心头血。血液滴在苏枕雪心口的凸起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你......！老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惊恐，楚家的血脉竟然......
金光顺着青铜躯壳的纹路蔓延，所到之处，金属外壳片片剥落。苏枕雪苍白的肌肤重新显露，心口的凸起在金光中剧烈挣扎，最终啪地一声爆裂。
一只青铜色的蛊虫尸体掉在地上，迅速风化成一撮灰烬。
老者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整座青铜塔开始崩塌，无数青铜块从顶部坠落。楚忘忧抱起虚弱的苏枕雪，冲向最近的一扇窗。
窗外是......
寒潭。
他们跃入水中的刹那，身后传来老者最后的诅咒：楚忘忧！你逃不掉的！七煞......永生......
潭水吞没了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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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楚忘忧拖着苏枕雪爬上岸时，东方已经泛白。
寒潭边的草地上，静静躺着半块青玉碎片。苏枕雪艰难地支起身子，捡起碎片对着晨光查看。
这是......
碎片内侧刻着极小的字迹：
青霞山下，有剑名忘忧。
楚忘忧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影，突然想起师父临终时没说完的话：
剑冢......第三......
苏枕雪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接下来去哪儿？
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回家。
晨风吹散潭上的雾气，也带走了青铜塔最后的痕迹。只有岸边的青草上，还留着几滴未干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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