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在京城之中,那可是尊贵无比的象征,平日里能踏入此地的人,不是富甲一方,便是权倾朝野,他们无不是卑躬屈膝而来。
可如今,眼前这般混乱的场景,实在是罕见至极。
任杜管家平日里如何精明老成,此刻也难免被吓得惶恐失措,心中满是担忧与不安。
正慌乱间,管家忽感有人靠近,抬眼望去,就见程琳轻轻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轻声低语。
管家听清楚程琳的话后,原本黝黑的瞳孔瞬间放大,眼中闪过明亮的光芒,那光芒,恰似在黑暗中疾走许久的人,终于看到了破晓前的一线曙光。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趁着现场一片乱糟糟的时机,当即小跑着进了相府。
不出一刻钟,他已然乔装成路人模样,匆匆向着玉侯府的方向赶去。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个杀了人的家仆和正在大放厥词的官兵,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悄离开了现场。
“今日相府必须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否则,我们绝不善罢甘休!”
那官兵瞧着众人因他的话而染上慌张之色,心中得意,故意捏着嗓子,提高音调,又重复了一遍。
程琳心里虽然依旧十分不安,但面上已然恢复平静,藏在袖子里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大放厥词的官兵,眸色深处渗出一抹凌厉的神色。
随后,她从容地走到台阶上,斜睨着相府前的官兵,一字一句,清晰分明地说道:“这位将士的话,本夫人听得真切。在事情查明之前,还请在场的各位稍作等候,不准擅自离开。”
她的声音不复往日的轻柔,此刻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在这逐渐安静下来的场面下,直直地撞击着每个人的内心。
程琳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停留在左侧的冷禾身上。
不知何时,岳禾身侧多了几个身材伟岸的男子,看装扮应该是暗卫。
他们看似随意地站着,却巧妙地将百姓围在了中间。
“岳禾,把人看好了,没有本夫人的允许,所有人一律不准离开。”
程琳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是,夫人!”
岳禾虽然不知道程琳要做什么,但看到她如此从容淡定、霸气外露,也不禁受到感染,心中的慌乱渐渐淡去,神色严肃地领命。
那些官兵先是一愣,随后看着程琳优雅尊贵、肃穆威严的模样,心中陡然紧张起来。
他们本就是受人指使,故意与相府的人发生冲突,挑起事端,可不能让人看出丝毫破绽,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岳夫人,相府的人杀人这可是铁一般的事实,在场众人都亲眼目睹,还有什么可查的?莫非岳夫人是想包庇凶手不成?”
一个官兵抢先大声说道,语气斩钉截铁,同时对着其他几个官兵使了个眼色,那些官兵立刻随声附和。
程琳凝视着他们,嘴角微微上扬,嗤笑一声:“本夫人何时说过要包庇?你当这相府是什么地方,岂会罔顾人命?府中的家仆向来循规蹈矩,这两日与轮流看守的各位并无半点摩擦,为何今日偏偏与你们起了争执?”
程琳轻轻勾起唇角,心中明白,今日这局,若有人蓄意设套,能驱使御林军,还能支开他们的统领,背后之人,要么是皇上,要么就是胆大包天到连皇上都敢隐瞒的人。
无论是谁,必然想要拿出确凿证据,一举置相府于死地。
程琳将目光投向那些被强行留下的百姓,不紧不慢地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在众人心中种下疑惑的种子,拖延时间,只为找出破绽,这才是解决此事的转机所在。
再精妙的布局,也得一步一步来,有时候剑走偏锋,往往需要以自身为诱饵,引对方入局。
干扰执棋人的心智,打乱棋局,才能峰回路转,这便是落子无悔的魔力。
程琳不给对方应变的机会,当即让人将惹事的家仆押了过来,脸上噙着一抹笑意,开口问道:“你们在府中待了多久了?”
那几个家仆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目光呆滞,显然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来。
倒是那个杀了人的家仆,动作倒是利索,匍匐着身子,急切地想要抓住程琳的衣裳,嘴里吐出的话,因为害怕,带着明显的颤音:“夫人,求您救救我啊,我真不是故意杀人的,就是一时失手啊。”
众人只见程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都不禁有些恍惚,这般情形之下,岳夫人怎么还能笑得如此自然?那杀人家仆猜不透程琳的心思,只觉得这笑容隐隐透着危险,心中愈发害怕,赶忙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家仆那尖锐的嗓音,听着实在让人厌烦,程琳微微蹙眉:“本夫人问的是你们何时进的相府,你何故答非所问?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相府的下人!”
最后一句话,程琳语调陡然一转,变得十分凌厉,目光如刀,直直地盯着脚下的人,身上散发出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这时,银玉适时递上一本名册,程琳伸手接过,随手一翻,只见上面详细记录着相府下人的入府时间、家中情况,还有签字画押的卖身契。
更为关键的是,在这些信息之后,还附有每个人的画像,这便是岳磊做事滴水不漏的体现,没想到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程琳初来相府时,管家就特地拿了这本名册让她过目,因为这些画像,她记忆尤为深刻。刚刚趁乱之时,她就是交代管家让银玉去找这本册子,这不,银玉来得刚刚好。
面对程琳骤然降临的疾言厉色,那名家仆顿时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强有力的十指弯曲成拳,竭尽全力想要控制住那几乎要破喉而出的恐惧:“夫……夫人,小的是前年三月进的相……相府。”
程琳浅浅地点了点头,手无意识地翻动着手中的名册,目光却落在远处,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岳夫人,这名下人来了都有好些年头了,您面生也是人之常情,可这是相府的私事,与今日之事又有何关系?您莫不是想把这人逐出府去,以此来摆脱杀人的罪行吧?”
官兵的声音再次响起,嚣张的气焰已经弱了不少,随着时间的推移,话语中染上了一丝急切。
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咬定杀人,迫不及待想要给相府定罪的话语,程琳越发确定了此事背后的目的。
正所谓急中生错,言多必失,程琳冷眼瞧着他们,只见他们的脸色愈发铁青,却并不言语。
过了半晌,程琳轻轻抬起下摆,甩开家仆的手,缓缓举起手中的名册,慢悠悠地说道:“这是相府下人的名册,本夫人不问你们姓甚名谁,是因为名字可以捏造,可长相却是做不得假的。册上有所有下人的画像,却唯独不见你。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被质问的家仆嘴巴一张一合,却吐不出完整的字句,仿佛失声了一般。
他慌慌张张地想要回头看一眼那些官兵,却被程琳那阴郁的神情震慑得不敢动弹。
冷汗,密密麻麻地从他额头渗出,如雨般落下。
“若真是相府的人杀了人,不论身份高低贵贱,相府一定负责到底。但若是有人趁我夫君前往安桥救济灾民之际,暗中陷害相府,本夫人也绝不轻饶,在场的各位都可以为相府作证。”
程琳站在秋日的阳光下,身姿端庄正雅,既有女子如水般的柔色,又不失相国夫人的威严气魄。
听到程琳的话,围观的百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有人想趁冷丞相不在,暗中构陷相府,还对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发难。
岳夫人留下他们,只是想让他们做个见证,想必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丞相大人还在为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而奔波。
顿时,百姓们心中的害怕消散,纷纷表示支持程琳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程琳闻言,心中一暖,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她转而再次轻睨那面如死灰的家仆,一声轻呵:“你为何要冒充府中之人,煽动下人与官兵发生冲突,又是受谁指使的?”
那几个官兵此时也是一脸寒霜,不耐烦地看着程琳,插话道:“岳夫人,随便一句他不是相府之人,就能抵消一条人命吗?这几个人一早出门,说是要上街采买相府所需物品,我们好心相劝,他们却突然急红了眼,拿着棍棒就喊打喊杀,继而还杀了人,这些可都是不争的事实。”
程琳静静地看着他们,头也不抬,说道:“采买?相府的一切用度,皆是皇上赏赐,这位将士在京城,竟然连这点都没听说过?如此漏洞百出的话,你们自己都不曾察觉?”
“这,这……”没想到程琳突然抓住了话柄,那官兵顿时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
秋日的暖阳,不似夏日那般如火般灼热,阳光洒在众人身上,一点点,慢慢地渗透。
程琳将所有人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有人原本纹丝不动的脸上开始出现裂痕,有人满脸无尽的恐惧,还有人则是喜出望外。
形势逐渐明朗起来,程琳受制于人的压迫感也得到了缓解,可心中却生出一丝丝疲倦。
“事情已经大致清楚了,有人冒充相府的人,蓄意挑起事端。各位将士这几日辛苦了,却还是让人混入了府中,不过本夫人会进宫向娘娘说明情况,求娘娘向皇上求情,不会治你们疏忽之罪。至于死去的将士,毕竟是死于相府门前,相府也会让人厚葬,并安抚其家人。”
程琳用清冷的语气,娓娓道来。
程琳心中稍定,眉头微微一沉,无视官兵那愤怒惊愕的眼神,挥手招来冷禾,玉手轻轻指向刺杀官兵之人:“把此人送去顺天府,报官。其他惹事的下人,都关起来,严加审问。”
岳禾恭敬地向程琳行了一礼,正要把人抓起来,却不想,一直跪在地上冒充下人的男子,突然奋力朝着程琳扑了过去。
那速度快得惊人,岳禾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嘶吼着朝男子挥拳。
只见那男子如同失去生命之源的枫叶,直直地抖落而下,胸口赫然插着一把短剑。
执剑的是一名穿着暗卫服饰的男子,程琳曾见过一次,是岳磊出门前派来保护她的。
看到程琳安然无恙,岳禾暗自轻轻吐了一口气,但不敢再有丝毫松懈,紧紧跟在程琳身边,时刻保持戒备。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程琳着实吃了一惊。地上的尸体血色模糊,双眼瞪大,似乎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程琳不忍再看,转过身去,闭上双眸,直到呼吸渐渐平稳。
一日之内,竟然连着死了两人,众人皆是心惊胆战。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掌控,那些官兵开始失去理智。
“岳夫人,你这分明是杀人灭口!今日就算告到皇上面前,我们也不怕!”
不待程琳说话,远处传来一声冷漠的呵斥:“放肆!我不在,你们便是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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