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图腾崩裂的脆响像黄表纸被雷火灼穿,十二只血红色耳蛊从老者胸口破体而出。
翅脉间流转的银白雷光,正是十四岁那年雨夜,师叔握着陆昭的手画五雷符时,指尖迸发的起手式微光。
每只耳蛊的耳尖都缀着米粒大的青铜铃,铃声与陆昭剑柄上的雷纹共振。
激得他掌心朱砂痣突突发烫——那是离魂堂弟子独有的“雷蛊共鸣”,红痕正沿着掌纹烙出扭曲的雷纹,他却浑然不觉。
耳蛊翅膀上的墨色让他瞳孔骤缩:三笔勾勒的“李二丫”,分明是师叔书房里那幅未完成婚书上的胭脂印。
婚书落款正是庚辰年祭前一日,墨迹里渗着极细的金粉,那是南疆“引魂蛊”才有的咒文载体。
引魂蛊需以至亲精血为引,能将人的三魂七魄困在指定器物——这是陆昭从《离魂堂秘典》里见过的禁术。
此刻师叔胸口的图腾崩裂,正是人蛊成型、宿主将死的征兆。
陆昭拇指无意识划过“庚辰”二字,那里的墨迹比其他字深三分,指腹触到纸背的凹痕——那是师叔在祭前一日,用自己的血混着金粉写下的诅咒,每一笔都刻着“以我血换二丫生”的执念。
陆昭握剑的手指无意识摩挲剑柄“斩鬼”二字,那里还留着十四岁雨夜被符纸灼伤的薄茧——当年师叔手把手教他画符时,掌心的温度曾让他误以为是父爱,如今才懂那是诅咒的开端。
原来从那时起,师叔就把自己的魂魄炼成了人蛊的引信。
“师叔……”陆昭的雷泽剑在震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剑柄上“斩鬼”二字突然灼烫如烙铁。
他想起雨夜画符时师叔的话:“昭儿,五雷符若沾了执念——便会成魔。”
此刻每只耳蛊的翅脉都在重复同一个生辰八字,正是婚书末位被雷火灼焦的部分——那是被刻意隐瞒的献祭时辰。
“你不是被逐出师门!”陆昭甩出三道破蛊符,符边金纹蚕血描的蚩尤纹骤然亮起。
“你自愿把自己炼成了人蛊容器,用三百新娘的魂魄温养相柳残血!”
剑刃劈向耳蛊群时,他手腕突然不受控地偏了半寸——翅脉间闪过的银饰,正是陆家村祠堂壁画里新娘献祭时的引魂银簪!
簪头血莲纹与阿依腕间银镯碎片分毫不差。
耳蛊尖啸着扑来,翅尖雷光触到雷泽剑的瞬间崩解。
陆昭这才看清,每只耳蛊的翅脉间都嵌着半片带血的银饰,边缘还凝着未干的血渍,咒文中央“李二丫”的名字像刚用指尖血写成。
阿依的金蛊在腕间疯狂振翅,鼎内三百枚人耳突然发出蜂鸣,她盯着耳后未完成的血莲纹低语:“这些人耳在呼应战旗!”
“九黎祭司的三尸纹,会把魂魄困在耳蛊、战旗、祖巫殿——就像当年对我母亲做的那样。”耳后未完成的血莲纹正与老者颅骨上的咒文重合,每道纹路都指向十万山巅的祖巫殿。
“陆昭,鼎里的人耳在呼应!”
阿依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鼎沿,银镯碎片突然发烫,“它们和他胸口的五雷符共生!”
金纹蚕化作流光钻入鼎中,青铜鼎内突然浮现出血色地图,山峦轮廓与阿依耳后刺青完美重合,地图中央的祭坛标记,竟与陆昭掌心朱砂痣一模一样。
三百个细小光点在地图周围颤动,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萤火虫。
雷泽剑的“斩鬼”二字突然爆发出紫金色雷光,如活物般缠绕剑刃,形成微型蚩尤战旗虚影。
剑光劈落时,战旗虚影撕裂空气,十二只耳蛊的青铜铃应声炸成齑粉,翅脉上的“李二丫”血字被劈成血雾,却在半空拼出未完成婚书的轮廓,墨迹里的金粉如流泪般飘落——那是师叔用三十年执念织就的牢笼。
地面青砖应声龟裂,露出底下刻着的“庚辰年祭”古篆!
每道笔画都在吸收耳蛊崩解的血雾,砖缝中渗出的黑血蜿蜒成绣鞋尖的“替嫁”字迹,与三百尸身脚踝的红绳遥相呼应,仿佛三十年前未竟的献祭正通过地脉完成最后的仪式。
剑光与血莲纹碰撞的刹那,碉楼地基发出“咔嚓”脆响。
陆昭瞥见老者颅骨上的咒文正在崩解,底下一行小字渐渐显形:“庚辰年祭,以我血换二丫生”。
墨迹新鲜如昨,却被蚩尤战纹覆盖得只剩残笔,老者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那年祭台……二丫的银簪掉在我脚边,九黎祭司说,只要集满三百个魂魄……”
“祖巫殿的青铜门……需要银镯与雷泽剑同开……”
老者临终前的手指向祭坛暗门,眼窝中的雷光渐渐熄灭,“昭儿,别恨师叔……”
青铜鼎应声炸裂,三百枚人耳化作光点消散,村民尸壳纷纷倒地,脚踝红绳末端系着的镇魂符飘落——符角的血莲纹与阿依银镯相同,符面北斗阵正是陆昭曾祖父的“镇魂十二式”。
阿依捡起镇魂符的瞬间,银镯碎片突然发出清鸣,七片碎银如归巢的候鸟拼接完整,镯面血莲纹骤然化作实质光刃,刃身缠绕着三百个新娘的虚影,她们的银簪碎片在光刃中闪烁,如泣如诉地飞向鼎底“血莲心脉”。
碎片相触的刹那,一股混着松烟与血锈的气息从镯面溢出——那是阿依母亲当年在血潭底自毁经脉时,与九黎蛊王血脉一同封存的气息。
陆昭掌心的朱砂痣突然剧烈发烫,雷泽剑的雷纹不受控地爬上手腕,他这才惊觉:
这股气息与三年前在河伯庙初见阿依时,她银镯碎片散发的微光频率完全一致。
暗门后的石阶尽头透出刺眼血光,老槐树在身后轰然倒地,树干里露出的青铜棺上刻满血莲纹,棺盖内侧的祖巫殿平面图中央,赫然标着“相柳之心,雷泽木断”。
——陆昭忽然想起天师道典籍记载:“雷泽木乃天雷劈击百年桃木所化,至阳之性能斩阴脉,而‘断’字需苗族蛊王血脉为引,才能激活刀刃。”
这与阿依母亲临终前用指甲刻在松枝上的“雷泽木断”四字完全吻合——当年她在血潭中自毁经脉,正是用蛊王血脉为这把剑埋下激活的钥匙。
山风掠过围屋,最后一盏白纸灯笼熄灭。
黑暗中,阿依耳后消失的刺青重新浮现,却是完整的蚩尤战旗纹路。
三百具尸身齐齐朝着十万山巅跪拜,绣鞋银铃摇晃的韵律,与阿依腕间银镯的苗银纹饰一模一样。
那些银铃的音色,正是母亲当年在苗疆祭祀时用来沟通祖巫的频率——此刻它们整齐划一地指向青铜门,像在为银镯的主人指引去路。
绣鞋尖指向的青铜门上,“斩鬼”二字正与雷泽剑共鸣,剑身雷纹与门上刻着的蚩尤战旗残片突然重叠……
陆昭这才看清,门楣裂痕处嵌着半片焦黑的战旗——那是阿依父亲作为九黎祭司,三十年前在祭台拼死留下的线索。
门缝里溢出的雷光中,隐约映出阿依母亲的轮廓——她的手指正按在棺盖内侧的“相柳之心”标记上。
这不是真实的显形,而是银镯碎片里封存的记忆投影:阿依母亲临终前将最后一丝蛊王血脉注入镯中,此刻正通过地脉共鸣,将三十年前祭台的场景重现在女儿眼前。
“我们去祖巫殿。”
阿依举起银镯,碎片拼合的光芒照亮石阶,“母亲用银镯碎片布下的不是诅咒,是路标。”
“每一片嵌在新娘尸身的碎银,都在她咽气前被种下了祖巫殿的方位蛊——就像她当年在我耳后种下的蚩尤战纹,只为让我在二十年后,能顺着这些‘路标’劈开真相。”
“你看这青铜门上的刻字,与雷泽剑共鸣,”阿依指尖抚过门上的战旗残片,银镯突然发出清鸣,镯面血莲纹与门上暗刻的蚩尤眼瞳同时亮起。
“这是父亲当年作为九黎祭司,在祭台拼死抢下的战旗碎片。”
阿依的声音发颤,“三十年前,九黎祭司要拿母亲做‘相柳血祭’的容器,父亲偷出半片战旗后被追兵砍断手臂——”
她指向残片边缘的缺口,“这道裂痕,就是父亲握剑挡在母亲身前时留下的。”
“雷泽剑能斩开它,不仅因为至阳之力,”阿依握住陆昭的手,将剑穗红绳贴在战旗残片上,红绳突然浮现出血色苗文!
正是母亲当年在银镯内侧刻的‘洛甲毋泣’(苗族语:女儿勿悲)!
“更因为这红绳是母亲用自己的头发编成——她临终前把最后一缕蛊王血脉,都封进了这根绳子。”
她抬头望向陆昭,“你的掌心朱砂痣,我的耳后战纹,还有这红绳与战旗……”
雷泽剑突然发出龙吟,剑穗红绳与战旗残片的裂痕完美拼接,在青铜门上投出苗族巫祝与天师道祖师重叠的影子——那是阿依父母当年未竟的阴阳合璧之术,此刻正借由他们的血脉与法器,在二十年后重新完成。
夜幕深沉,十万山巅的阴云翻涌如沸腾的铁水。
陆昭与阿依踏上石阶的瞬间,身后围屋轰然坍塌,老槐树倒地时,最后一盏灯笼的灯面浮现出“血祭将启”的苗文。
祖巫殿深处,九黎祭司的笑声混着锁链声传来:“第三百个祭品,终于来了……”
祭坛上,相柳心脏跳动如血色灯笼,表面缠绕的半片蚩尤战旗上,朱砂印记与陆昭掌心朱砂痣严丝合缝。
雾气中,两人掌心与腕间的光芒同时发烫,石阶第一百级上,“阿依”与“陆昭”的血字在雷光中若隐若现——那是三百个新娘用魂魄铺就的路,每一级都刻着她们的名字。
当雷泽剑与银镯的光芒在掌心汇聚,青铜门发出瓮鸣。
门缝里溢出的雷光中,阿依母亲的轮廓轻轻颔首,手指划过“雷泽木断”四字,这四个字在雷光中褪去,露出下面新刻的苗文:“吾女阿依,雷泽为锋”——那是母亲在最后时刻,用指甲剜去旧警示,为女儿留下的破局密语。
十万山巅的雷鸣炸响时,青铜门缓缓开启,九十九级石阶上的血字逐一亮起,最后一级的“阿依”二字映着她腕间银镯的光,仿佛那些逝去的新娘正通过光芒传递力量。
陆昭握紧她的手,剑穗上未熄的雷火与银镯的血莲纹交相辉映,在漫天雾气中,踏出了走向祖巫殿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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