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斗目光依旧锁定在废墟深处,“快走。能让这片死地里的怨魂都俯首帖耳,甚至能让那颗‘核’都急着找宿主逃离,绝不是善茬。”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得换个地方,这里太显眼了。”
陆凌川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连忙扶了他一把。他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丝决绝。“老前辈说得对。这殿堂残骸虽然能挡风,但也像个靶子。我能感觉到……那股……气息,似乎越来越近了。”他微微蹙眉,鼻翼翕动,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某种常人难以察觉的征兆。
我心中一凛。陆凌川因为身上带着半块玉玦,又被怨魂之核侵蚀过,对这类阴邪之物的感知恐怕比我和老烟斗都要敏锐。他说越来越近,那就绝不是空穴来风。看来,我们无意间的闯入,以及刚才怨魂之核的骚动,可能已经惊动了此地的“真正居民”。
“走!”我不再犹豫,搀扶着陆凌川,老烟斗则迅速熄灭了烟火棒,只留下我们三人各自携带的微型冷光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微弱,如同萤火虫的尾灯,却也更不容易暴露目标。我们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这处L形的残垣,重新融入到广阔无垠的地下废墟之中。
四周的黑暗如同实质般浓稠,手电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数米远的距离,更远处则是深不见底的幽暗,仿佛潜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巨兽。脚下是厚厚的尘埃、碎石和不知名的朽烂物,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让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让人胸口发闷。
老烟斗走在最前面,他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狸猫,背着那个破旧的褡裢,佝偻着腰,却总能在复杂的废墟中找到相对平坦、障碍较少的路径。他的冷光手电光柱稳定地扫视着前方,光线所及之处,可以看到倒塌的墙垣、断裂的石柱、以及散落在地上的巨大石块,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仿佛被时间遗忘在了这里。偶尔,他会停下来,侧耳倾听,或者用脚尖拨开地上的碎石,观察着石块下的土壤颜色,或是墙壁上残留的模糊痕迹。
我们穿过一片倒塌的廊柱区,巨大的石柱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断裂成数截,切口平整得像是被巨大利器斩断;有的则半埋在土石之中,露出狰狞的断面。这些廊柱的直径足有一人合抱粗细,表面雕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纹饰,年代久远,风化严重。我用手电光仔细照了照其中一根相对完整的柱身,依稀能辨认出一些卷曲的云纹和类似羽翼的图案,风格粗犷而古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严与压迫感。石柱的材质是一种青灰色的岩石,质地坚硬,但表面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承受过难以想象的重压或剧烈的震动。
“这地方……到底是什么年代的?”我忍不住低声问陆凌川。胡家的倒斗手艺虽然也涉及历史断代,但眼前这片废墟的建筑风格,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它既不像中原王朝的任何一种典型建筑风格,例如汉唐的雄浑、宋明的精致,也不同于边陲少数民族的特色。从某些结构和装饰细节上看,比如斗拱的雏形和一些兽面纹饰,隐约有点像我从爷爷留下的孤本图录上见过的,关于辽代早期契丹贵族墓葬的描述。爷爷当年跟我说,我爹……他下的是一个辽代的墓穴。可是,这里看起来,远比我认知中的辽墓要宏伟,也更为……原始和诡异。这真的是辽墓吗?还是说,辽墓只是一个入口,其下另有乾坤?我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问。
陆凌川喘了口气,声音有些虚弱,但思路清晰:“很多人初见此地,都会以为是辽金时期的遗存,尤其是那些模仿木结构的石质斗拱和部分兽面纹饰。事实上,我陆家先祖最初追踪线索时,也曾一度认为这里与辽代某个神秘的萨满教派有关。但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这片地下遗迹的年代,可能比有文字记载的任何一个中原王朝都要久远得多。辽人或许曾发现过此地,并被其宏伟所震慑,从而借鉴了某些建筑元素,甚至可能在此基础上进行过修缮或扩建,形成了一个‘外层’。但这里的核心营造,恐怕要追溯到……一个我们几乎一无所知的时代,甚至……可能与上古传说中的某些失落文明有关。”
“上古失落文明?”我心中一惊,脚下不由得一顿。这种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东西,难道真的存在,并且就在我们脚下?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我一直以为,所谓的上古文明,不过是后人对远古英雄时代的浪漫想象。如果陆凌川说的是真的,那爷爷说的“辽墓”,可能只是指父亲最初进入的、位于表层的那个入口。而这片真正的核心区域,则是一个远超想象的所在。
“只是推测。”陆凌川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并没有确凿的文字证据。但从这里的建筑规模、所用石材的开采和搬运难度来看,绝非寻常部落或早期国家所能及。而且,那玉玦本身,也并非凡间之物,它所蕴含的奇异力量,与古籍中描述的某些上古祭器有相似之处。你父亲……或许也是通过某个辽代的遗迹,无意中发现了通往这里的更深层入口。”
我沉默了。玉玦的不凡我已经亲眼见过,它所蕴含的力量,绝非普通古玉可比。如果这片废墟真的与上古文明有关,那么这里封印的“邪恶力量”,又会是何等恐怖的存在?而我爹……他当年深入此地,又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陆家所谓的“家族重器”吗?还是说,他也被这更深层的秘密所吸引?无数的谜团在我脑中盘旋,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正思索间,老烟斗突然停下了脚步,举起手示意我们噤声。他整个人像一截枯木般钉在原地,侧耳倾听着什么,神情专注而凝重。我也立刻屏住呼吸,努力分辨着周围的动静,手电的光束下意识地压低,只照着脚前的一小片区域。
除了我们自己细微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四周一片死寂,静得让人发慌。不,不对!仔细听,似乎有一阵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摩擦声,从我们左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那声音很轻,像是某种甲壳类生物在粗糙的石地上爬行,又像是干枯的树叶被风吹过地面,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规律性。在这寂静无声的地下世界,任何一点非同寻常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在这死寂的地下,任何一点异样的声音都足以让人神经紧绷,更何况是这种明显不属于自然环境的动静。
老烟斗缓缓转过头,脸上的皱纹在手电的侧光下显得更深,他用口型对我们说:“有东西。”然后,他指了指我们右侧一处相对完整的断墙,墙后似乎是一个更小的、类似耳室的残破空间,入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他示意我们先躲进去。那断墙约有两米多高,由巨大的条石垒砌而成,表面布满了青苔和一些不知名的暗色菌斑,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我搀扶着陆凌川,小心翼翼地挪到断墙后面。这个小空间不大,大概只有几平方米,三面是残缺的石壁,石壁上布满了青苔和不知名的菌类,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另一面则敞开着,正对着我们刚才过来的方向。我们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将手电光调到最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石壁的触感冰冷而粗糙,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
那细微的摩擦声越来越近,而且,似乎不止一个。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声音的靠近,空气中弥漫起一种淡淡的腥臭味,有点像……腐烂的昆虫尸体堆积久了发出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金属的铁锈味。这股气味令人作呕,我不由得用手捂住了口鼻。
我握紧了手中的工兵铲,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了汗水。工兵铲冰冷的金属触感,反而让我稍微安心了一些。陆凌川也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柄短小的匕首——那是他一直贴身携带的防身武器,虽然他身体虚弱,但眼神中的戒备丝毫未减,他紧抿着嘴唇,目光锐利地盯着入口方向。
借着从外面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弱光线,以及我们手电筒在最低亮度下映照在对面墙壁上的反光,我隐约看到,在我们刚才停留过的那片廊柱区域,有几个黑影在晃动。那些黑影的体型不大,比成年人要矮小许多,但行动却异常敏捷,它们在碎石和倒塌的廊柱间快速穿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它们移动时,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律,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随着它们逐渐靠近我们藏身的这处断墙附近,我看清了它们的模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吐出来。
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人!它们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赤黑色,像是被鲜血浸染过又凝固了的铁锈,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不祥的金属光泽,仿佛披着一层坚硬的甲壳。它们的身体细长,大约有半人高,分成明显的头胸腹三节,但头胸几乎愈合在一起,前端生着一对巨大而狰狞的钳肢,开合之间闪烁着寒光,如同两把锋利的铁剪,钳肢的边缘布满了细密的锯齿,令人不寒而栗。腹部末端,则高高翘起一条分节的尾巴,尾巴的尖端是一个纺锤形的毒囊,上面还生着一根乌黑发亮的毒刺,一看就剧毒无比。它们有八条节肢,在地上快速爬行,姿态……赫然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蝎子!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我低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体型的蝎子,我只在噩梦和某些劣质的怪兽电影里见过。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凶戾之气,以及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都昭示着它们绝非善类。这些生物的甲壳看起来异常坚硬,关节处覆盖着稍微柔软一些的褶皱皮肤,但整体给人一种刀枪不入的感觉。
“这是……“幽冥赤尾蝎”。”陆凌川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凝重,“《山海经·中山经》有载:又西二百里,曰休与之山,其上有石焉,其下有水焉,有兽焉,其状如蝎而大首,赤尾,名曰蛫。蛫,便是古人对巨型蝎子的称呼。虽描述略有出入,但古籍中偶有提及,一些极阴极煞之地,会滋生此类异种毒虫,性情凶残,喜食腐肉,甲壳坚硬,寻常刀剑难伤。没想到……它们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体型如此巨大。这里的环境,恐怕已经将它们异化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蛫?幽冥赤尾蝎?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以前只知道摸金倒斗要防古墓里的毒虫蛇蚁,但眼前的这些,显然已经超出了普通毒虫的范畴,更像是某种……妖物,或者说,是这片古老废墟的守护者之一。
数量大约有七八只,每一只都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它们在我们刚才停留过的地方逡巡了一阵,用那对巨大的钳肢拨弄着地上的碎石,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它们头部的复眼(如果那真是眼睛的话)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红光,如同燃烧的炭火,令人不寒而栗。它们移动时,八条腿交替前行,发出低沉的“咔嚓咔嚓”声,尾部的毒刺则不时地晃动着,仿佛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它们……是冲着我们来的?”我问道,手心的汗更多了。难道是我们身上的活人气息吸引了它们?还是我们刚才的停留,惊扰了它们?
“不好说。”老烟斗在一旁低声道,他的声音沉稳,但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也可能是被我们刚才的动静,或是……之前那怨魂之核的异动吸引过来的。这些东西嗅觉灵敏,对生气和血腥味尤其敏感。我们身上的活人气息,在这死地里,就像是黑夜里的明灯。”
那几只幽冥赤尾蝎在我们刚才停留过的地方没有发现什么,便开始向四周扩散开来,其中有两只,正朝着我们藏身的这处断墙方向爬来。它们爬行的速度极快,八条腿交替前行,巨大的钳肢在身前挥舞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每一步都显得沉稳而有力,地面似乎都随之微微震动。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我们躲藏的地方虽然隐蔽,但入口狭窄,如果被它们发现,我们根本没有多少辗转腾挪的空间,到时候恐怕会变成瓮中之鳖。
“怎么办?”我看向老烟斗,寻求他的意见。在这种情况下,经验丰富的他无疑是我们主心骨。
老烟斗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幽冥赤尾蝎。他从腰间那个破旧的褡裢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牛皮囊,又取出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他迅速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些黄褐色的粉末,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和雄黄混合的气味,还夹杂着几种说不出的草药味。
“这是‘驱邪避虫散’。”他低声道,“用雄黄、硫磺、再加上几种特殊的药草,比如鬼见愁、蛇灭门之类的磨成粉混合而成,对付这些阴地毒虫有些效果。待会儿听我号令,一起撒出去。记住,不要恋战,这些东西数量不少,而且皮糙肉厚,很难对付,尽量逼退它们,然后我们立刻转移。”
我点点头,接过他分给我的一小撮粉末,入手微凉,那股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让我精神为之一振。陆凌川也默默地接过,神情严肃,将粉末紧紧攥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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