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竹海翻涌青浪，风羿折断第十三根竹箭时，终于嗅到了空气中的铁锈味。那些本该青翠的竹叶上，不知何时沾满了暗金色粉末——那是天道巡狩使的标记，号称触之即锁灵脉的庚金毒粉。
来了。林夜按住腰间的混沌令，指尖触到令牌边缘新出现的裂纹。自从九脉归一后，这枚本该坚不可摧的神器便多了三道蛛网状裂痕，每次动用力量时，裂痕深处都会渗出暗红微光，如同神魔胚胎的血丝。
风羿的魔铠无声覆盖全身，利爪划过竹节的声响里带着警惕：十个人，东南西北各三门，正中央......他瞳孔骤缩，看见竹海深处升起的金色幡旗，是十方绝阵。
林夜的道袍无风自动，九色道纹在眉心明灭不定。他曾在悬空山藏经阁见过此阵记载：十方绝阵，借天地十方之力绞杀生灵，阵成时万物皆为刀俎。若破阵者无圣人之资，必遭万劫不复之刑。
风羿，记得我们在幽冥鬼蜮练的合击术吗？林夜的声音里带着决绝，等会我引动阵眼，你用混沌魔铠护住心脉。
回答他的是魔铠撕裂空气的尖啸。风羿已化作黑影窜上竹梢，十二道骨翼在身后展开，每片骨羽都反射着巡狩使们的杀机。他数清了对方的阵容：正东方三位白衣老者持勾魂幡，西方三位黑袍人腰悬摄魂铃，南方是持降魔杵的金刚力士，北方则是三位手持莲花灯的道姑——正是天道麾下勾摄降渡四大堂口的精锐。
混沌令现世，逆天道而行者，死！正中央的金袍老者踏出半步，手中罗盘爆发出刺目金光。刹那间，十方天地同时变色：东方涌起阴风卷着骷髅头，西方浮现奈何桥与孟婆汤，南方烈火焚天，北方冰山压顶，头顶雷云汇聚，脚下黄泉翻涌。
林夜感觉五脏六腑被无形大手揉捏，喉间腥甜翻涌。他强行运转九脉灵气，指尖掐出太古人皇的破阵诀，却见混沌令的裂痕中渗出的黑血滴在阵图上，竟让那些金色纹路泛起诡异的红光。
小心！他们要拿我们的灵脉祭阵！风羿的魔铠利爪插入地面，勉强抵抗着来自十方的压力。他看见东方的勾魂幡突然转向林夜，幡面上浮现出好友的生辰八字，林夜！你的道体...
话音未落，持勾魂幡的老者已咬破指尖。林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抽出——那是他作为九脉引路人的本源之力，此刻正顺着阵法流向中央的金袍老者。
原来如此......林夜擦去嘴角血迹，目光落在金袍老者腰间的玉佩上，你们想抽走我的道体本源，重新封印混沌令......
聪明人总是死得更快。金袍老者阴测测一笑，罗盘指针突然指向风羿，先斩魔铠，再夺道体，天道之下，岂容杂种苟活！
风羿瞳孔中的鎏金色骤然暴涨。杂种二字如利刃戳中他最深处的伤疤——那个他从未承认过的身份，此刻却从敌人嘴里冰冷地吐出。魔铠表面的鬼脸突然活过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十二道骨翼同时拍击，竟将南方的烈火震得倒卷而回。
风羿！别冲动！林夜的警告被北方冰山崩塌的巨响掩盖。他看见好友的魔铠完全失控，利爪竟开始撕裂自己的骨翼，那是被天道之力刺激出的自毁本能。危急时刻，他猛地将混沌令按在地面，九色灵气顺着令牌裂痕注入阵法。
以混沌为引，逆十方之力！林夜的道体再次透明化，九脉能量如火山喷发般涌出，风羿，抓住我！
风羿在失控边缘听见这声呼喊，本能地扣住林夜的手腕。刹那间，两人的灵气在混沌令中相撞，竟形成一个逆时针旋转的阴阳鱼图案。原本绞杀他们的十方力量突然倒戈，东方的阴风卷着勾魂幡砸向持幡老者，西方的奈何桥断裂，孟婆汤泼向黑袍人，南方烈火点燃了金刚力士的降魔杵，北方冰山将道姑们的莲花灯压成齑粉。
不可能！这是天道大阵......金袍老者的惊呼戛然而止。他看见混沌令裂痕中伸出的黑色触手，正缠绕着自己的罗盘疯狂吞噬力量。那些本属于天道的金色纹路，竟在触碰到混沌之气后迅速碳化，化作飞灰。
林夜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分裂，一半看着风羿操控魔铠将三位巡狩使钉在竹墙上，另一半则陷入混沌令的记忆空间。他看见太古人皇跪坐在废墟中，手中握着半块令牌，对面是即将破封的神魔胚胎——原来当年人皇并未失败，他只是用自己的道体作为第二重封印，而那道体的转世，正是如今的自己。
林夜！风羿的怒吼将他拉回现实。
中央的金袍老者不知何时祭出了本命法宝——一面刻满天道经文的青铜镜。镜中射出的白光扫过林夜肩膀，道体瞬间出现焦黑的裂痕。风羿想扑过去，却被西方残留的摄魂铃震得单膝跪地，耳中响起千万个怨魂的嘶喊：杀了他......你本就是魔......
住口！林夜强撑着举起混沌令，裂痕中渗出的黑血突然化作锁链，缠住青铜镜的边缘。他望向风羿染血的侧脸，想起两人在悬空山初次相遇的清晨，那时的少年还带着青涩，却在看到他被同门欺负时，毅然挡在身前。
我们是混沌令的两半，对吗？林夜的声音带着释然，九色道纹开始脱落，融入混沌令的裂痕中，那就让我来做这个引子......
不等风羿反应，林夜突然将混沌令刺入自己心口。九脉灵气与混沌魔气在他体内轰然炸开，形成的冲击波将十方绝阵的最后防线撕得粉碎。金袍老者的青铜镜应声而碎，镜中飞出的天道残魂被混沌之气瞬间吞噬。
不——！风羿的嘶吼震落漫天竹叶。他看见林夜的道体正在化作光点，那些光点却没有消散，而是顺着混沌令的裂痕涌入神魔胚胎的虚影。胚胎的心跳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竟与他自己的心跳重合。
当最后三名巡狩使的尸体坠地时，天地间只剩下风羿的喘息声。混沌令静静躺在林夜消失的地方，表面的裂痕已经扩展到三分之二，隐约可见内部的神魔胚胎正在舒展肢体。而他的胸口，本该是心脏的位置，此刻跳动着一团混沌色的光——那是林夜用道体本源为他筑起的屏障。
原来......你早就知道会这样。风羿捡起混沌令，指尖抚过裂痕，仿佛触到林夜残留的温度。令牌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低语，那是林夜最后的意识：去幽冥鬼蜮......找第三块混沌令残片......
竹海深处传来新的脚步声，是闻讯赶来的各大门派修士。风羿抬头望向天际，那里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三道裂缝，神魔胚胎的虚影正在裂缝中若隐若现，每一次心跳都让大地随之震颤。他握紧混沌令，魔铠再次覆盖全身，却不再有之前的暴戾——因为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承载着两个人的使命。
天道想杀我？风羿的嘴角扯出冰冷的笑，利爪划过混沌令裂痕，溅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魔纹，那就让他们看看，被天道抛弃的棋子，如何将这盘棋搅个天翻地覆。
他展开骨翼跃入空中，身后是逐渐聚拢的修士群，前方是幽冥鬼蜮的方向。混沌令在怀中震动，与他心脏的跳动形成诡异的共振。风羿知道，从今天起，世间再无单纯的魔铠宿主与九脉道体，有的只是混沌令的持有者，以及那个即将破封的神魔胚胎——或许，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宿命。
等着我，林夜。风羿对着虚空低语，骨翼划破云层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好友的道纹在混沌令中闪烁，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就算要踏碎三界，就算要与天道为敌......
下方的修士们举起法宝，却在看清他眼中的光芒时不由自主地后退。那是比魔更桀骜、比神更孤高的眼神，像是混沌初开时的第一缕光，又像是天地崩塌前的最后一声钟鸣。
风羿没有回头，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雷云深处。而在他身后，混沌令的裂痕中渗出的黑血，正悄然滴落在竹海上，开出一朵朵墨色的花。那些花盛开即枯萎，却在每片花瓣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那是天道与混沌抗衡的开始，也是一个时代终结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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