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驼的铁蹄在青铜色苔藓上打滑时,邓云澜终于看清了雾气的真容——那不是飘浮的水汽,而是亿万片细小的青铜鳞屑。
它们啃噬着商队车辕上的防御符咒,像饥饿的蛆虫般钻进铁器缝隙,整支队伍如同陷在凝固的琥珀里。
“收拢阵型!”商队首领的断鞭划出半道青光,却连三丈外的护卫都看不清。
老者的声音在雾中变得沉闷粘稠,“把赤炎符贴在驼铃上!”
石瑶的冰魄绫突然绷直如枪,尖端刺穿一团试图缠绕马匹的雾蛇。
那些鳞屑在绫缎表面结成青铜锈斑,少女指尖凝结的冰晶却比先前更剔透三分,“雾瘴在吞噬火灵气,赤炎符撑不过半炷香。”
邓云澜按住震颤不止的剑柄。
北斗阵图在他胸腔里灼烧,七处星窍正贪婪吮吸着渗入经脉的青铜雾丝。
当西北方传来枯枝断裂声时,剑锋突然挣脱掌控,在雾墙上撕开一道三寸宽的裂隙。
“装神弄鬼!”少年并指抹过剑脊,星砂在剑刃上炸出七点寒芒。
剑气穿透雾墙的刹那,他看到了终生难忘的景象——二十丈外的古榕树上,垂挂着上百具青铜人俑。
它们被树根贯穿的胸腔里,全都有微弱的星芒在跳动。
雾气突然沸腾起来。
“没想到凌云阁的小崽子能看破瘴眼。”沙哑笑声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震得车辕上的铜钉簌簌坠落。
迷雾中浮现出半张青铜面具,眼眶处镶嵌的竟是两颗仍在转动的活人眼珠,“交出玄铁匣,本座赏你们全尸。”
商队首领突然掀开斗篷。
老者干瘦的后背布满暗红色咒文,此刻正渗出细密血珠:“阵主不妨试试,看是您的雾瘴先蚀穿老朽的脊骨,还是我燃尽精血送这些货物去黄泉!”
邓云澜的剑鞘突然烫得握不住。
北斗阵图将吞噬的雾瘴转化成滚烫星砂,在他经络中冲刷出灼痛的血路。
当石瑶的冰魄绫缠上他手腕时,少女发梢的青铜雾丝竟与星砂产生共鸣,在两人之间织就一张光网。
“破阵点在树冠。”石瑶的传音带着冰晶碎裂的脆响,“但阵纹是倒悬的饕餮纹。”
少年瞳孔骤缩。
寻常阵法以地脉为根基,而这雾阵竟将阵眼悬于半空,难怪方才剑气触及古榕时,星陨剑诀会突然失控。
他假装踉跄着挥出三道剑光,果然看到地面阵纹如活物般扭曲避让——这诡阵在引诱他们攻击错误方位。
“前辈护住驼队!”邓云澜突然斩断左侧车辕。
崩飞的青铜鳞屑在星砂中熔成液态,顺着剑尖滴落时竟发出龙吟般的颤音。
他迎着阵主嗤笑的目光跃向古榕,却在半空陡然翻转剑势。
星陨剑诀第七式本该是直劈千钧的“坠星式”,此刻却被他拧成环状剑意。
北斗阵图在胸腔爆开璀璨光芒,七道星轨脱离常理地逆向流转。
石瑶的惊呼声中,整片雾瘴突然发出瓷器开裂的呻吟。
“蠢货!”阵主的面具轰然炸裂,露出下方腐烂的鳄鱼面孔。
他枯爪抓向虚空,古榕上的人俑同时睁眼,“敢用剑意冲撞地脉,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
逆向旋转的星砂剑意撞上倒悬阵纹,竟在雾海中撕出蛛网状的金色裂痕。
商队驼铃上的赤炎符突然复燃,烧得青铜鳞屑噼啪作响。
邓云澜喷出的血珠尚未落地,就被阵法紊乱的能量凝成血色冰晶。
“不是地脉。”少年抹去嘴角血痕,星砂在他伤口里长出细小的光芽,“你在用龙骸孕养雾瘴。”
石瑶的冰魄绫骤然展开成十丈冰幕。
透过渐散的雾气,所有人都看到了古榕真正的模样——虬结的树根缠绕着半具山丘般的青铜龙骨,每根肋骨都穿刺着三具新鲜尸体。
阵主站在龙首眼眶处,脚下踩着仍在搏动的暗金色心脏。
“倒是小瞧了北斗老儿的徒弟。”阵主腐烂的指尖插入龙心,抓出大把星辉流淌的髓液,“但你们可知,龙息浸染的阵法最喜吞食什么?”
邓云澜的剑突然发出濒死般的哀鸣。
北斗阵图吸收的青铜雾丝开始反噬,星砂经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锈色。
他踉跄着单膝跪地时,看到石瑶发梢的冰晶尽数化为青铜,而商队首领背后的血咒正在龙息中扭曲成鳞片状。
阵主狂笑着张开双臂。
古榕根系间数百具人俑齐齐抬手,掌心亮起与邓云澜剑刃同源的星芒。
龙骨胸腔内传出沉闷的心跳,每一声都震落大块青铜锈片,露出下方新鲜的血肉组织。
“星陨剑诀的味道......”鳄鱼嘴咧到耳根,黄绿黏液滴在龙心上,“北斗老儿没告诉你,他的开山祖师曾用这招剑诀屠过龙?”
整片雾谷突然剧烈震颤。
尚未来得及消散的雾气凝成万千青铜锁链,锁链尽头是嘶吼着爬出龙骨的残缺尸骸。
邓云澜握紧渐冷的剑柄,发现石瑶的冰魄绫正将他伤口溢出的星砂冻成湛蓝冰晶——那些冰晶里,有细小的龙影在游动。
青铜锁链摩擦的声响如同千万把锈刀刮骨,邓云澜的剑锋劈开第三具扑来的尸骸时,才发现这些腐肉里嵌满龙鳞状的青铜碎片。
石瑶的冰魄绫在头顶结成冰网,坠落的锁链碎片扎进冰层时,竟绽放出妖异的青铜火花。
“左三步!”商队首领突然暴喝。
老者后背的血咒此刻化作赤红锁链,将七头试图扑咬驼队的雾狼钉死在岩壁上。
燃烧的咒文照亮雾气,那些青铜鳞屑遇到血光竟如活物般退缩。
邓云澜的靴底突然陷入泥沼。
北斗阵图在胸腔疯狂震颤,星砂经络的锈色蔓延到脖颈。
他反手将长剑插入地面,七道星芒呈北斗状炸开,方圆三丈内的青铜雾瘴顿时凝成实体。
石瑶的冰魄绫趁机横扫,碎裂的青铜块里渗出暗金色液体,落地竟长出指节长的龙鳞。
“小心龙涎!”阵主的声音裹着腥风压来。
古榕根系间的龙骨已完全苏醒,暗金心脏泵出的不再是髓液,而是粘稠如沥青的龙血。
那些被根须贯穿的尸体突然膨胀,皮肤下凸起游动的龙形肿块。
邓云澜的剑突然发出清越龙吟。
他惊讶地发现,石瑶冻在伤口的星砂冰晶正在吞噬锈色——湛蓝冰晶里的龙影每游动一圈,经络里的青铜雾瘴就消退一分。
少女的耳坠不知何时化作两枚冰鳞,折射出的寒光竟与星陨剑诀的轨迹完美契合。
“星轨逆行!”邓云澜突然抓住石瑶手腕。
两人灵力交融的刹那,北斗阵图迸发的星砂洪流将方圆十丈照得雪亮。
那些游动的龙影在强光中显形,竟组成倒悬的二十八宿星图。
阵主的鳄鱼面孔骤然扭曲。
他脚下的龙心突然爆出蛛网裂痕,暗金血液顺着古榕根系逆流而上。
邓云澜的剑尖划过冰魄绫凝结的霜花,星芒在冰晶折射下化作万千光剑。
当第七道霜花碎裂时,整个雾阵的能量流向突然显现——所有青铜锁链的源头,正是龙骨第三根肋骨的缺口。
“就是现在!”商队首领突然扯断腰间玉佩。
血咒锁链化作赤蟒缠住阵主双脚,老者口鼻溢血却笑得癫狂:“北斗小子,往那窟窿里灌星火!”
邓云澜的剑招在半空骤变。
本该直刺缺口的“坠星式”突然收势,剑柄重重磕在胸口。
北斗阵图吸收的青铜雾瘴混合着龙血星砂,从七窍喷涌而出。
石瑶的冰魄绫瞬间裹住他全身,将这股狂暴能量压缩成拳头大小的湛蓝光球。
“星陨剑诀·星芒爆破!”
光球没入肋骨缺口的瞬间,整具龙骨发出濒死的哀嚎。
暗金血液逆流成河,那些青铜锁链寸寸断裂,化作漫天磷火。
阵主腐烂的躯体开始崩塌,鳄鱼嘴却仍在开合:“你们根本不知道唤醒的是什么......”
古榕树轰然倾倒。
三百具人俑眼中的星芒脱离控制,在空中汇聚成北斗七星的模样。
当第三颗星辰亮起时,邓云澜的剑突然自主飞射而出,将星图钉在正在消散的雾墙上。
地动山摇间,商队众人看到终生难忘的奇景——青铜雾瘴褪去后,露出雾谷真正的样貌。
两侧崖壁上布满龙爪抓痕,每道沟壑中都嵌着星辉流淌的剑痕,与他们方才施展的星陨剑诀竟有七分神似。
“快走!”石瑶突然扯住邓云澜的衣袖。
她耳坠上的冰鳞正在发烫,映出地面裂隙中涌动的暗金色雾霭,“龙怨要喷发了!”
商队驼铃在狂奔中奏出杂乱乐章。
当最后一人冲出谷口时,身后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
暗金雾柱冲破岩层,在半空凝成模糊的龙影,那对残缺的龙角间赫然插着半截石剑。
三日后,当商队沿着干涸的河床走到峡谷尽头时,那座突兀出现的黑色城堡令所有人脊背发凉。
城墙表面布满龙鳞状凸起,每片鳞甲的缝隙里都渗出暗金色黏液。
更诡异的是,城堡的尖顶竟与雾谷龙影角间的石剑形状完全相同。
邓云澜按住莫名震颤的剑柄。
北斗阵图传来的刺痛感,与那日触碰龙骨时的战栗如出一辙。
石瑶的冰魄绫无风自动,在城堡方向卷起带着铁锈味的阴风。
“绕不开的。”商队首领摩挲着只剩半截的断鞭,浑浊眼珠里映出城墙上的纹路,“你们看那些排水槽,像不像龙牙交错?”
众人细看之下不禁毛骨悚然。
城堡外墙的沟壑并非普通砖石垒砌,而是由无数倒竖的龙牙状尖刺交错而成。
齿缝间残留的暗红色污渍,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本应死气沉沉的“龙牙”,竟随着他们的注视缓缓改变了排列角度。
驼铃突然集体哑声。
走在最前的青鳞兽不安地刨着前蹄,铁掌与砂石摩擦迸出的火花,在暮色中映出城门轮廓——那根本不是门,而是张半开的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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