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三年谷雨时节,湖南安化县的茶山笼罩在蒙蒙烟雨中。官道上传来细微震动。远远望去,三十四匹滇马的马蹄声混着铜铃脆响,镖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动静,惊起了满山的采茶鸟。暮色中隐约可见绣着源顺二字的杏黄镖旗——正是大刀王五的镖队。
车队中间一辆青篷马车,只见六个穿油布褂子的镖师呈梅花阵护着这辆不起眼的马车。车辕上坐着个戴斗笠的女子,腰间流星锤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当暮色如茶汤般浓稠起来时,加代和白冰冰作茶农打扮坐在运送茶砖的板车后头,毕竟一个现代人,骑马还是不太适应,还是坐车省事。
白冰冰盯着重新显现的《和敬真香录》皱着眉头:路线改了,我们要走醴陵古道。她指尖按着书页上一处茶渍,这里说遇黑龙则避茶亭...原来在研究茶经《和敬真香篇》时不小心碰洒水茶碗,茶水浸润了书页,泛黄的纸页竟然显现出淡红色的茶山路线图,某个隘口处画着朵墨梅。
陈三姑无奈的笑着:醴陵茶亭早被太平军烧了。
酉时三刻,布茶阵。沙哑的嗓音说道。说话的是个穿灰布道袍的道长,腰间挂着个铜葫芦,正是玄真道长,武当茶剑传人。
马蹄声突然杂乱。前方树林惊起十几只乌鸦,扑棱棱的黑影掠过渐暗的天色。陈三姑的流星锤不知何时已经在手,在暮色中划出两道银线。
流星锤,是一种将金属锤头系于长绳一端或两端制成的软兵器,亦属索系暗器类。只系一锤,绳长约五尺,称“单流星”;系两个锤,绳长为四尺半,称“双流星”。由锤身、软索、把手三部分组成。锤的重量大小,根据使锤者量力而定。锤头末端有象鼻孔,贯以铁环,再用绳索扣铁环,软索有用蚕丝夹头发混合编制,也有用纱线编制而成。软索粗如手指,长一丈五尺至二丈。流星锤平时将软索折成四折,或者藏在袖中,用时即可一抽而出。是软兵器中最难练的一种兵器。它不像短兵器或长兵器那样练起来方便自如,它主要是由练习者通过长时间刻苦努力的训练,把流星运用起来,像棍、枪、一样形成直线,又像大铁锤一样且有威力。整套动作有舞花来过渡、连接,讲究缠、绕、点等动作。
熄火!王五的低喝声中,整个镖队瞬间陷入黑暗。
远处传来竹笛声,调子竟是日本民谣《樱花》,这是惯用的联络信号。
黑龙会的探子。白冰冰耳语道。
泥土的腥气突然浓重起来。一场秋雨不期而至,雨点砸在茶篓上的声响掩盖了她们急促的呼吸。朦胧中只见王五做了个奇怪手势:右手三指抵住左腕,恰似茶道中叶茶封罐的姿势。
是茶阵暗号。加代突然拽着白冰冰滚到车底,俄而,三枚手里剑钉在他们方才藏身的茶篓上,镖尾系着的黑绸在雨中猎猎作响。
加代在泥水里摸到块尖锐的茶砖碎片。雨幕之中,七个黑影正以茶马古道的界碑为支点拉出包围网。领头人西式立领上别的,正是黑龙会双头龙徽章。
起阵!玄真道长的铜葫芦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整个镖队的茶篓同时爆开,陈年普洱的茶香混着雨雾弥漫开来。加代惊觉这些茶砖竟摆成了《茶经》里记载的七碗茶阵,每个爆开的茶篓都腾起不同颜色的烟雾。
松本的身影在茶雾中摇晃。他试图用忍术结印,手指却在触到绿色茶雾时突然痉挛——那是掺了武当断筋散的君山银针茶末。
加代想起了茶经《和敬真香篇》——和敬真香遇水显形……加代突然明白茶经上说真正的茶道在战场——此刻在雨中交织的茶香与杀气,分明是最残酷也最美妙的茶席。
陈三姑的流星锤突然从茶雾中穿出,砸中了松本腰间的黑漆茶盒。盒盖摔开的刹那,十几只机械茶蝉振翅飞起,铁翅刮出的声浪震碎了周围的雨滴。
茶器鸣泣...加代本能地扑向最近的青篷车。茶经阵法篇记载,这是德川幕府时期暗杀用的机关茶具。果然,那些茶蝉正朝着装载古茶种的马车俯冲而去。
白冰冰却跑向相反方向的茶篓堆。她抄起淋湿的茶饼砸向半空,受潮的普洱茶竟在空中形成一张粘网,三只铁茶蝉被黏住坠落。普洱吸湿则绵,这是《茶经》载过的!她喊声未落,松本的苦无已破空而来。陈三姑的流星镖后发先至,日本刀法的切先姿势与茶道切帛手法奇妙重合,苦无被凌空击偏。
王五的刀光这时才真正亮起。那把传说中的厚背大砍刀划出的弧线,像极了茶筅击拂时完美的の字型。刀风卷起的雨珠击落了剩余的铁茶蝉,每一滴都精准打在机关翅根处。
突然,三十步外的老樟树上,一只画眉鸟发出三短一长的啼鸣。
不是画眉。白冰冰说道,是竹哨。
树冠里传来织物摩擦枝干的窸窣声。加代数到第七下时,整片杉木林的阴影都蠕动起来——二十三个黑衣人像茶汤表面的浮沫般从树梢、岩缝、土沟里浮现。他认出其中三人手腕缠着白藤,那是伊贺流上忍的标志。
镖队最外侧的骡马突然惊厥,口吐白沫跪倒在地。陈三姑的流星镖在黄昏中划出两道银弧,刺穿了两只正从骡子耳朵爬出来的铁壳茶虫。虫尸落地爆开的绿色烟雾里,三个镖师立刻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闭气!玄真道长的拂尘凌空飞旋,王五扔出茶壶,壶中喷出的水雾与毒烟相撞,竟在空中凝成无数碧色茶针。老道独臂振袖,那些毒液凝成的细针突然调转方向,将三个正欲投掷手里剑的忍者钉在树干上,伤口处立即绽放出诡异的茶花状血斑。
松本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加代看见十个穿西式立领装的武士呈三才阵推进,每个人腰间除了太刀,还挂着不同形制的茶器:有备前烧的急须,有九谷烧的茶罐,最中间那个独眼浪人捧着的,赫然是德川家秘藏的虫噬天目盏。
茶阵,启!王五的吼声震得茶篓簌簌作响。十二名镖师同时踹翻身边的茶箱,不同年份的普洱、黑砖、千两茶如瀑布倾泻。玄真道长拿起铜茶壶倒悬,壶中沸水冲在茶堆上激起的蒸汽里,竟幻化出武夷山三十六峰的虚影。
加代突然被白冰冰拽着滚向右侧。她原先倚靠的茶篓被三枚系着红绳的苦无击中,轰地燃起青色火焰。火焰中飞出数十只铜茶勺,旋转着割向镖师咽喉——这是甲州流忍具茶杓燕返。
当心茶蝉!树林深处传来三味线的拨弦声。二十个戴能面的忍者踏着茶箱跃入战圈,每人左手持朱漆茶筅,右手握小太刀。茶筅挥洒间,淬了茶毒的银针如暴雨倾泻。一个年轻镖师刚格开三枚毒针,就被突然软化的小太刀缠住脖颈——那刀身竟是用大和茶海特有的弹性铁砂打造。
叮——金铁交鸣声刺得人牙根发酸。王五的厚背砍刀与一柄黑鞘打刀相撞,火星在暮色中拉出七尺长的流光。持刀者戴着能剧蛇笏王面具,黑色羽织下露出暗红色的阵羽织——这是幕府时期大茶头出征时的装束。
看来阁下不是一般人物,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王五双目如炬,紧盯着头领说道。
大侠王五威名远播于华夏,伊藤千夜久仰了!
伊藤?东洋忍者世家?你是当代家主?王五双目一冷,这伊藤家族忍者可难缠的紧,下毒的各种手段都精通,武林中人皆为不齿,能躲则过不意与之交手!而黑龙会派出如此手段之杀手,说明背后金主耐心已经耗尽,不择手段了。
伊藤千夜刀尖轻颤,十二道刀光同时刺向王五周身要穴。王五却不格挡,反手将砍刀插入身旁茶堆,挑起漫天茶叶。那些叶片沾刀的瞬间竟变得坚硬如铁,将袭来的刀光尽数挡下——这正是安化黑茶特有的金花菌丝硬化术。
白冰冰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她左肩插着支吹箭,箭尾是片金漆木樨叶——京都皇家庭院独有的标记。松本的身影在茶烟中时隐时现,手中捧着的朱漆茶盘里,十二枚茶筅正自动排列成奇门遁甲之阵。
茶筅困龙阵...玄真道长铜壶突然炸裂,壶中飞出九枚茶针将白冰冰伤口钉住,丫头!书里可有破解之法?
加代抢过《和敬真香录》,就着火光看见页脚微小的批注:陆羽曰:器乱则心乱。他突然抓起地上散落的五种茶器——宜兴紫砂、景德白瓷、建窑黑盏、琉璃茶海、青铜茶鍑——按照煎茶道五行配器之法摆成圆圈。
砰!五件茶器同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组成茶道真字,松本的茶筅阵应声而乱。王五趁机使出茶碾十八式,砍刀如碾茶般贴着地面横扫,将三个忍者的胫骨齐齐削断。
伊藤千夜终于扯下面具。左脸布满茶烙的伤疤——这是茶道雪印刑罚留下的印记,通常用于惩戒偷学秘技的茶人。
把母树茶种交出来。他的打刀突然插入土地,整个镖队的茶箱同时爆裂,否则让你们的血浇灌这片茶山!
三十名埋伏已久的铁炮足轻从山崖现身,火绳枪口装着改良的茶筒消音器。第一轮齐射就将五匹滇马打成血筛子。玄真道长道袍被铅弹撕开,露出里面金丝茶纹的软甲。
进茶亭废墟!众人退入半塌的醴陵茶亭,残存的青砖上还能辨认出雨润千山的楹联。
伊藤的忍者开始向亭内投射焙茶用的爆燃弹。火焰中,加代发现亭柱上刻着奇怪的茶纹。白冰冰染血的手指按上去,砖石突然翻转,露出条幽深的茶道——正是咸丰年间茶农起义军挖的地道。
快走!王五砍刀劈断主梁,坍塌的屋檐暂时阻住追兵。众人跌入地道时,加代看见伊藤割破手掌将血抹在刀身,那柄打刀竟发出煎茶沸腾般的啸叫——这是唯有茶道大宗师才能施展的血茶太刀。
地道里弥漫着百年陈茶的霉味。玄真道长用最后三根茶针封住白冰冰的经脉,伤口渗出的血已变成茶褐色。
箭上淬了宇治抹茶毒。老道从铜茶壶残片刮下青苔般的茶垢,需要新鲜母树茶种解毒。
加代翻开《和敬真香录》,在记载和敬真香的页面发现可掀开的夹层。里面一片干枯的茶叶突然吸水舒展,露出上面用针孔绣出的武夷山水图。
原来如此...王五的砍刀在地上划出茶道寂字,当年你茶圣分藏茶种与茶谱,就是要等能读懂茶语的后人。
地道深处传来流水声。众人走上前去——前方暗河里,漂浮着数十个密封的茶罐,正是当年起义军藏匿的血茶砖。
白冰冰挣扎着指向某个刻有梅纹的茶罐。加代按茶道雪月花仪轨拍开泥封,罐里陈茶遇空气竟焕发新绿。他摘下一片嫩芽嚼碎敷在伤口,白冰冰肩头的青紫开始慢慢消退。
这才是真正的和敬真香。玄真道长长叹道,咸丰年间的茶农竟然用血发酵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伊藤的血茶太刀正劈开地道入口,岩壁上的茶纹一盏接一盏亮起红光。王五将母树茶种分成三份,分别塞进加代、白冰冰和陈三姑的衣襟。
记住,他的砍刀在黑暗中划出最后一道弧光,茶道不在器,而在...
崩塌的土石吞没了后半句话。加代被气浪推入暗河时,看见王五的刀光化作茶道一味的圆相,与伊藤的血色刀芒撞出满天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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