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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下面搁的有东西。”二子头也不回。大黄一进来,就直奔台阶,冲着堆在戏台门口的棍棒格榄哼唧,两只前蹄使劲刨。二子也是出于好奇就跟着上了台阶,透过棍棒格榄缝隙发现里面好像是有箱子一样的东西。
“小孩家,瞎咯啧[注:1]个甚?”茂发连连摇头。棍棒格榄是正月里村上唱戏生旺火剩下的,拾掇东西那天茂发也在场,本来打划把棍棒格榄跟西墙根的玉茭格榄归拢到一起。后来村上最老的八爷爷提议不如就堆在戏台门口,省得有人上戏台捣乱。
“爷,真的。不信,你上来瞅瞅,”二子手指着棍棒格榄,“就在这底下。”
茂发虽然还是有些不信,但眼瞅着孙子的神态表情都不像是在撒谎,只好将肩上背着的褡裢取下顺手放在台阶上,小心翼翼地上了台阶。
“来,让俺瞅瞅。”茂发凑近,果然透过棍棒格榄缝隙发现里面好像真是有像箱子一样的东西。样式颜色好像也很眼熟。
“爷,咋样?俺没瞎咯啧吧?”二子嘿嘿一笑。
“嗯。”茂发瞅一眼孙子,没再说话,心里犯嘀咕:那天,是村上几个后生封的台阶,这好好的咋藏了个箱子?还有,箱子好像很面熟?
“爷,你让让,俺弄出来瞅瞅里头到底装的啥?”二子继续使劲薅着堆在外面的棍棒。
“齁!”茂发冷不丁想起来一件事:去年八月十五前,村上又过来了一支从临省打了败仗溃退下来的队伍,司令部就设在他家前院南屋,一进门靠墙摞的十来个绿色的木头箱子,听当兵的老总说里面装的全是子弹。
“二子,赶紧走!”茂发脑袋“嗡”的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拽着二子。
“哈哈,果然是箱子,好几个呢。”二子头也不回。
“……”茂发也是急了,一把从后面搂住二子,转身不顾一切跳下了台阶,踉跄了几下才勉强站稳脚。
“爷,那箱子刻马[注:2]就露出头了。”二子手指着戏台,“指不定是值钱的宝贝。俺得瞅瞅。”
“瞅啥?赶紧走!”茂发尽管不敢确定箱子里装的到底是啥?但有一点他想明白了,箱子十有八九是有人专门藏在棍棒格榄底下的,一向胆小怕事的他可不想惹麻烦,他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茂发连拖带拽扯着二子,刚走到院当央,大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来人个子不高,但长的敦敦实实,穿的也展展呱呱[注:3],头戴绛紫色八瓣瓜皮帽,上穿黑底暗花绸长袍,外套一件烟色短马褂,下穿蓝裤子,脚上是两片瓦黑棉鞋。圆脸,浓眉,大眼睛,后嘴唇,两腮一边一个笑膈道[注:4]。看上去倒是很憨厚。
“你,你……”茂发认识来人,但不是很熟,也就是在村里见过不多的几面。听村里人说,这人叫冯贵,是村上老财主蒋仁义原配冯氏娘家的一个远方侄。由于和老财主蒋仁义家不对付,茂发和冯贵很少搭话,走个头碰头,顶多也就是点点头。
“茂,茂发叔,有事吗?”冯贵满脸带笑,两只眼睛滴溜溜来回乱转。
“没,没事。”茂发也想笑,但笑的很勉强。
“那,茂发叔,这是……”冯贵瞅瞅大门,指指院子,“上香,还是……”
“不,不,”茂发连连摇头,“就,就是进来随便瞅瞅,……”茂发一时不知该说啥。
“茂发叔,瞅见啥啦没?”冯贵两眼紧盯着戏台,突然发问。
“没,没。”茂发头摇的像拨浪鼓。“俺啥也没瞅见。”
“啥也没瞅见是吧?”冯贵瞅瞅戏台,神秘兮兮地凑近茂发跟前,“茂发叔,俺可听俺姑父说这玉皇殿有点邪乎,圪瘆,有时候能……”
“他那是瞎咯诌,没影的事。”茂发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一阵发慌。
茂发打小就听老辈人访古,早先村东头只有一座庙——苍龙庙。最早的苍龙庙坐东朝西,背靠小青河。那是二百来年前,也就是茂发老祖宗隐姓埋名落脚冯村几十年后,高家后人们修的。虽然供的是苍龙爷,但塑像却是照着老祖宗的面相塑的。座北朝南的玉皇殿是后来修的。再后来,村上又陆陆续续增建了西房和戏台。再再后来,打锅牛的后人(包括高家的后人)在玉皇殿西侧新修了苍龙庙。从此,玉皇殿就成了东西院。也就是从此,村子里开始有了各种各样关于玉皇殿的传说,传说一直传到了现在,越传越神。正应了那句老话:东西越传越少,话越传越多。
其中传的最神的就是:玉皇殿院内经常有稀奇古怪的响声,特别是阴雨天响动声更蝎虎,还有人大白天看到……,至于是真是假?到底是啥响声?看到的又是啥?人多嘴杂说啥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响声一般人听不到也看不到,但魂低的人听到看到会中邪。
“茂发叔,俺这可不是瞎咯诌,俺听说,咱村那懒汉精就是……”冯贵又是一句话没说完。
冯贵说的这事,茂发也早就听说了,是听三小子兴旺说的。
大概是去年秋后,村上有几个毛头后生可能是好奇,一个大雨天黑来就来过玉皇殿,结果,刚到大门口,就听见玉皇殿大院里果然有响声,……。不过,到底是啥响声,后来,每个人说法都不一样。唯一众口一词的就是有人回去后中了邪。
这人就是茂发早起在蒋家祖坟见到过的蒋发家。
以前在茂发心里,蒋发家也就是个馋懒不动弹的懒汉精,看着邋哩邋遢,但人并不憨不傻,甚至还有点小聪明。听冯贵这么一说,联想早起见蒋发家时的情景,茂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有些犯怵:难不成蒋发家大早起一个人在坟墓堆里睡觉,真的是中了邪……
“茂发叔,茂发叔……”冯贵连叫好几声。
“啊……”茂发半天才反映过来,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棉袄。
“茂发叔,其实呢,俺也就是听俺姑父说了那么一嘴,”冯贵嘿嘿一笑,“不过呢,这玉皇殿毕竟是神啊仙啊呆的地方,咱这些凡夫俗子嘛……”
“那是。那是。”其实,从将将一见到冯贵,茂发心里就打鼓。听村上的人说,冯贵在布镇蒋家开的大车店里当帐房先生。明就是二月初二,布镇是大集日,大车店一准很忙,按说作为帐房先生冯贵应该守在大车店。他咋会有闲功夫在村子里?不圪不节的,他来玉皇殿做甚?现在,虽然还是有解不开的疙瘩,但冯贵说的这番话好像话里有话,他还是听出来了。“冯先生说的是。其实呢,俺们也就是将将进来,这,……”他想找个由头,可……
正巧,大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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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瞎咯啧:青州方言。瞎说。
[注:2]
刻马:青州方言。马上。
[注:3]
展展呱呱:青州方言。
[注:4]
笑膈道:青州方言。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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