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风的指节捏得青白,琉璃盏里的葡萄酿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前世这杯酒里掺了软骨散,喝下去就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此刻他端坐席间,听着礼部尚书之子赵明德与三皇子谈笑风生,喉间涌起铁锈味。
李将军怎的不饮?赵明德端着酒盏凑过来,金线绣的衣襟擦过案几,落下几点香灰。
李长风垂眸盯着他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正是这枚玉佩,前世在刑部大牢里沾满他的血。
后槽牙咬得发酸,脑海中突然炸开无数碎片:乱葬岗的腐臭、诏狱里的烙铁、还有最后那支穿透咽喉的冷箭。
剧痛顺着脊椎窜上来,他猛地抓住桌沿。
将军脸色不好?凤清瑶的帕子落在他手边,素白绢角绣着半朵海棠。
少女裹着月白披风,整个人像是枝头将坠的雪。
李长风抬头时正撞进她眸中清潭,那些翻涌的恨意突然凝滞了。
前世他从未注意过林家这位病恹恹的二小姐,此刻她单薄的肩头沾着落梅,咳得耳坠都在晃。
当心。他伸手托住她手肘,隔着三层衣料都能摸到嶙峋的骨头。
凤清瑶的睫毛颤了颤,指尖蜷在袖中像受惊的蝶。
赵明德的笑声刺破凝滞的空气:都说李将军不近女色,原来是要配林二小姐这样的病美人。满座哄笑中,凤清瑶的耳尖泛起血色,却仍挺直脊背朝李长风福了福身。
铜漏滴到酉时三刻,戏台子上的《定军山》唱到斩夏侯。
李长风揉着太阳穴,记忆与眼前场景严丝合缝地重叠——该到献寿礼的时辰了。
果然见三皇子拍了两下手掌,十二个力士抬着鎏金箱笼鱼贯而入。
此乃北疆舆图,特为父皇...
且慢。
李长风突然起身,玄色披风扫翻酒盏。
葡萄酿泼在青砖上,蜿蜒如血。
满座寂静中,他看见赵明德袖口银光微闪,那是暗卫发动的信号。
前世就是此刻,箱笼里会恰好掉出他与北狄往来的密信。
凤清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掩唇时碰倒了烛台。
火苗舔上赵明德的衣摆,惊得他连退三步。
混乱间李长风箭步上前,靴尖精准踢中箱笼暗格,那封朱砂写就的密信滑进炭盆,顷刻化作飞灰。
将军当心火星。凤清瑶扶着他手臂站稳,指尖凉得像玉。
李长风望着她苍白的脸,突然发现她发间银簪歪斜的角度,与烛台倾倒的方向分毫不差。
戏台上的鼓点骤然急促,赵明德盯着满地灰烬,笑容终于裂开细纹。
李长风掸了掸衣摆,听着胸腔里轰鸣的心跳——这场宴席的杀局破了,但真正的棋局,此刻才刚落子。
鎏金炭盆里最后一粒火星熄灭时,李长风的刀鞘已经抵在赵明德喉头。
三皇子手中的玉如意当啷摔在青砖上,裂成两段。
将军这是何意?赵明德脖颈渗出血珠,嗓音却还在发颤,当着诸位大人的面......
永泰三年腊月初七,你在醉仙楼收了北狄商人三箱东珠。李长风的刀刃割开对方衣领,露出锁骨处暗红的狼头刺青,需要我请鸿胪寺卿来认认,这是哪国的图腾么?
满座哗然中,凤清瑶弯腰拾起烧剩的密信残角。
她指尖拂过焦黑的北疆二字,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绢帕上洇开点点猩红。
李长风余光瞥见那抹血色,心脏莫名揪紧。
胡说!
这刺青......赵明德突然惨叫出声——李长风的刀尖正沿着刺青轮廓游走,生生剜下一块皮肉。
血珠溅到凤清瑶裙裾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三殿下。李长风甩开哀嚎的赵明德,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满地灰烬,您方才说这舆图是从何处得来?
三皇子倒退两步撞翻案几,果盘里的冰葡萄滚了满地。
李长风踩住一颗葡萄,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御书房里被撕碎的捷报,金銮殿上滴血的尚方剑。
他靴底碾碎晶莹的果肉,汁液染脏了织金地毯。
北疆十三城的布防图,三日前刚送到兵部。李长风从怀中掏出卷轴抖开,虎符铜印赫然在目,不知殿下这份,又是哪位将军的手笔?
凤清瑶忽然轻咦一声。
她苍白的手指抚过李长风手中舆图某处,众人只见这位病弱美人怯生生开口:这墨色......似乎比寻常松烟墨浅些?
刑部尚书猛地起身,腰间玉带扣撞得叮当响:是南诏进贡的孔雀墨!
去年只赐给过三位亲王!
三皇子脸色瞬间惨白。
李长风望着凤清瑶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那支打翻烛台的银簪。
夜风穿堂而过,带着她袖间若有似无的药香。
今日惊扰诸位,改日本将设宴赔罪。李长风突然收刀入鞘,另有一事——他解下玄铁扳指放在凤清瑶掌心,三书六礼,明日便送到林府。
惊呼声如浪涛炸开。
凤清瑶指尖轻颤,扳指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她抬头时正迎上李长风眼底暗涌,那里面翻腾的不止是未褪的血气,还有她看不懂的灼热。
将军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林侍郎打翻了酒樽。
本将要娶的,是能识破孔雀墨的聪明人。李长风握住凤清瑶欲缩回的手,掌心薄茧擦过她腕间青脉,而非任人摆弄的傀儡。
更鼓声撞碎夜色时,一队铁骑踏碎了长街薄冰。
李长风将凤清瑶护在身后,听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突然想起前世同样的雪夜——那支射穿他左肩的弩箭,箭翎也染着这样的霜色。
闭眼。他捂住凤清瑶耳朵的瞬间,宫门外传来羽箭破空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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