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整座试炼场突然亮起幽蓝磷火。
甄云垂眸盯着足尖前三寸处——那里有道极淡的剑痕，边缘的青铜碎屑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重组。
剑阁的万象复刻阵。他借着调整木剑系带的机会，指腹轻轻擦过剑穗上的青玉髓。
这枚取自葬剑谷的奇石此刻正泛着暗红，仿佛凝固的血滴在掌心跳动。
五日前缪羽裳赠玉时说的那句青髓辨魍魉突然划过心头，让他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冷笑。
第三盏青铜灯在左前方七步处明灭不定。
甄云刻意加重呼吸，踉跄着朝那团摇曳的幽光走去。
靴底碾过青铜地面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里混着极轻的锁链震颤——是囚龙链特有的空谷回音。
他不动声色地数着步数，当第六步落下时，木剑突然脱手坠向地面。
铮！
玄冥剑气自灯盏中暴起，却在触及木剑的刹那诡异地扭曲。
甄云借着俯身拾剑的动作，手肘重重砸向地面某道裂缝。
青铜碎屑飞溅的瞬间，整个试炼场突然响起令人牙酸的金属崩裂声，仿佛有千万条蛟龙在暗处哀嚎。
天风师兄，他的剑穗！观战席上传来惊呼。
陈天风霍然起身，九霄云纹剑的剑鞘磕在玉座上迸出火星。
他死死盯着场中那道看似狼狈的身影——那枚该死的青玉髓正悬在木剑下方，将囚龙链崩断时溢出的猩红沙砾尽数吸入。
更可恨的是杜灵珊那个贱人，竟敢用替身傀儡配合演戏。
轰！
试炼场穹顶突然落下暴雨。
雨珠坠至半空却凝成冰锥，叮叮当当地在甄云周身丈许外结成冰墙。
缪羽裳的冰魄镜碎片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将九霄剑阁布置的十二道暗桩照得纤毫毕现。
甄云抹去脸上水渍时，指尖故意在眉心停留片刻——那里有邹婉柔昨夜用胭脂画的隐纹正在发烫。
该收网了。
木剑平平无奇地刺向第三盏灯，剑锋却在即将触及时突然化作劈柴式。
观战的天骄们哄笑声刚起便戛然而止——青铜灯盏炸开的碎屑竟在半空组成葬剑谷的轮廓，猩红沙砾如活物般缠住九霄剑阁暗藏的囚龙链。
整座试炼场开始剧烈震颤，青铜地面龟裂处涌出带着铁锈味的血泉。
放肆！陈天风终于按捺不住，云纹剑裹挟着风雷之势破空而来。
剑气掀起的罡风将观战席的玉座都刮出裂痕，却在触及冰墙时诡异地分成两股——一股斩碎了杜灵珊的替身傀儡，另一股直奔场边正在沏茶的邹婉柔。
甄云瞳孔骤缩。
木剑横拍在血泉涌出的裂缝上，借反震之力倒飞而起。
他周身突然流转起凡尘剑术特有的拙朴剑意，看似笨拙的腾挪却精准卡在九霄云纹剑的轨迹盲区。
当陈天风的剑锋即将刺中他咽喉时，木剑的裂痕里突然传出葬剑谷的剑啸。
叮！
邹婉柔的茶盏恰在此时碎裂，滚烫的茶汤泼在青铜地面腾起白雾。
杜灵珊的灵慧剑气借着水汽悄无声息地缠上云纹剑，缪羽裳的冰魄镜碎片则在陈天风影子里凝成霜花。
甄云借着这电光火石的阻滞，木剑剑穗扫过对手腕脉，青玉髓里封存的猩红沙砾瞬间没入其经脉。
陈天风暴退三步，云纹剑插地稳住身形时，袖中突然传来玉符碎裂声。
他盯着剑穗上仍在滴落的血泉，突然发现那些液体正在青铜地面勾勒出九劫剑冢的纹路。
更可怕的是自己握剑的手掌，不知何时爬满了蛛网状的暗红纹路。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
甄云拄着木剑站在试炼场边缘，剑锋残留的裂痕里流转着混沌剑气。
他身后是被猩红沙砾侵蚀的青铜门，身前是面色铁青的陈天风。
观战席上的骚动声中，隐约能听见杜灵珊松了口气的轻叹，以及缪羽裳收起冰魄镜时清脆的碰撞声。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试炼场穹顶的磷火突然全部熄灭。
陈天风抹去嘴角血渍正要开口，却发现甄云的木剑不知何时指向了自己影子的心脏位置——那里凝着一片染血的冰魄镜碎片，正倒映出九霄剑阁禁地里的某道封印裂隙。
木剑破空的嗡鸣裹着雨后的潮湿，在陈天风耳畔炸开十七重回响。
他看见甄云手腕翻转时带起的青铜碎屑，竟在半空凝成凡间市井里劈柴的弧线，顿时明白自己成了整座上界的笑话。
铛！
云纹剑架住木剑的刹那，剑锋突然传来诡异的滞涩感。
陈天风惊觉那些被混沌剑气裹挟的青铜粉尘，正沿着剑身纹路啃噬自己的灵力。
更可怖的是杜灵珊的灵慧剑气，竟借着两人兵器相撞的震颤，在他灵台穴种下三粒芥子大小的破绽。
第八招。甄云忽然开口，木剑擦着云纹剑的龙吞口斜斜划过。
剑穗上的青玉髓骤然发烫，将昨夜邹婉柔点在眉心的隐纹映得赤红如血，你每次出‘云龙三现’前，右肩会多颤半寸。
观战席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有位蓝袍弟子失手捏碎了玉盏——那是九霄剑阁入门剑典第七页记载的死穴。
陈天风瞳孔收缩如针，九霄云纹剑突然爆出七重残影，却见甄云木剑如老农插秧般直刺中宫，剑尖精准点在他腕骨三阴交处。
冰魄镜碎片在陈天风脚下炸开霜花，缪羽裳的冷哼混在崩裂声里格外清晰。
杜灵珊的替身傀儡不知何时出现在东南角，灵慧剑气化作三千青丝缠住云纹剑的剑穗。
甄云趁机旋身，木剑带着劈开千层浪的气势重重下劈。
这叫劈柴式。剑锋距陈天风天灵盖三寸时突然收势，甄云的声音轻得像在谈论晚风，我六岁那年，就是用这招劈开了困住母亲的青铜棺。
整个试炼场陷入死寂。
陈天风踉跄后退时，云纹剑在青铜地面犁出七尺深的沟壑。
他右袖突然崩裂，露出小臂上蛛网状的暗红纹路——那些被青玉髓吞噬的囚龙链碎屑，此刻正沿着经脉侵蚀气海。
竖子安敢！
暴喝声震得穹顶磷火复燃，却在触及木剑时化作万千流萤。
林青云的茶盏停在唇边，他看见甄云收剑时带起的轨迹，竟与剑阁禁地那幅《问道图》的残卷隐隐相合。
更令他心惊的是，少年剑锋残留的混沌之气，正悄无声息地修补试炼场崩裂的阵纹。
此子...在借剑阁大阵磨剑？长老指尖的茶汤泛起涟漪，倒映出陈天风脖颈暴起的青筋。
那个素来倨傲的天骄此刻状若疯虎，云纹剑竟使出了禁术焚天九劫，可剑气每每触及木剑三寸，就被邹婉柔茶汤蒸腾的雾气化去三成杀意。
杜灵珊突然轻笑出声。
她鬓间的灵慧钗闪过幽蓝，试炼场穹顶的星图随之偏移三度。
缪羽裳的冰魄镜碎片趁机凝成月轮，将陈天风左肋的空门照得雪亮。
甄云等的就是此刻——木剑突然以挑水扁担的姿势斜撩而上，剑锋擦着云纹剑的龙鳞纹路逆冲气海。
咔嚓！
陈天风束发的玉冠应声而裂。
当他披头散发地撞在青铜门时，终于看清木剑裂痕里流转的并非混沌之气，而是裹着葬剑谷冤魂的猩红沙砾。
更可怕的是那些沙砾正沿着门缝渗入剑阁大阵，在阵眼处凝成半截染血的剑尖。
问道碑要显形了！有弟子指着震颤的穹顶惊呼。
林青云猛地捏碎茶盏。
他看见甄云背后的虚空正在龟裂，九道青铜锁链从地脉深处冲天而起——那是剑阁镇压下界气运的囚龙柱，此刻却裹着凡尘剑意发出悲鸣。
长老终于明白少年为何要激怒陈天风，原来这场闹剧般的比斗，不过是破阵的前奏。
明日辰时，问道崖。
苍老的声音压过所有喧哗，林青云的传音剑符悬在甄云面前时，正在吸收陈天风溃散灵力的青玉髓突然迸发血光。
试炼场穹顶的星图彻底崩碎，露出后方直插云霄的青铜巨碑。
碑文上九劫轮回四字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半招未完成的劈柴式。
甄云收剑入鞘时，木柄恰好抵住邹婉柔递来的新茶。
他望着茶汤里旋转的冰魄镜倒影，在杜灵珊的灵慧剑气中读到三处阵眼方位。
当最后一丝混沌之气没入地脉时，试炼场突然飘起带着铁锈味的雪——那是缪羽裳的冰魄镜在示警。
青铜巨碑的阴影里，某种比九劫剑冢更古老的剑意正在苏醒。
甄云摩挲着木剑上的裂痕，忽然想起昨夜梦中那声穿越时空的剑鸣——与此刻碑文深处传来的回响，竟隔着八百年的雨雪，严丝合缝地重叠成同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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