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被刺骨的暗流拍醒时，喉咙里呛着腥甜的冰水。
严霜单薄的脊背正抵着他胸口，冰绡披帛像蛛网般黏在头顶的岩壁上，勉强撑出半尺见方的气室。
发光的楔形文字在她指尖明灭，映得冰器里封存的星辉砂如同星河倒悬。
别动。严霜的声音带着冰碴摩擦的沙哑，她反手将冰器按在顾风眉心，三百二十粒星辉砂，现在物归原主。
荧蓝的光粒顺着灵瞳纹路钻进血管，顾风疼得咬破嘴唇——这次不再是岩浆灼烧般的剧痛，倒像是有人往他骨髓里浇灌月光。
严霜突然转过脸，沾着冰晶的睫毛几乎扫到他鼻尖：数到三，你的灵瞳会看到生路。
洞顶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冰绡披帛崩断的刹那，顾风瞳孔深处炸开万千金线。
那些原本模糊的暗河水纹突然清晰可辨，他揽住严霜的腰肢蹬向某块凸起的玄武岩：东南巽位，七步换气！
两人在激流中撞出一串气泡，顾风眼前的世界被切割成无数几何图形。
灵瞳第一次如此温顺地铺展路径，他甚至能看清三息后某条盲鱼游弋的轨迹。
严霜突然扯开衣襟，将嵌在心口的冰晶贴在他手背：借你半颗冰魄。
极寒裹着星辉砂冲开淤塞的经脉，顾风耳畔炸响清越的凤鸣。
当他抓着严霜跃出水面时，身后冰川正像融化的饴糖般坍落，青铜獬豸残骸在雪雾中化作点点铜绿。
你的冰晶...顾风抹了把脸上的冰碴，发现严霜锁骨处的霜花印记淡得几乎透明。
比起某人在蛟腹里当了三刻钟的萤火虫，这买卖划算得很。严霜将冰器抛向半空，星辉砂凝成箭头指向东南，龙脉玉琮的龙睛石，该去归墟海眼找它的瞳仁了。
他们在雪原上跋涉了七日，直到遇见第一个挂着兽骨风铃的帐篷。
正在剥雪羚羊皮的老猎人吓得割破了手指，铜壶里煮沸的奶茶咕咚翻倒在雪地里。
活着从冰川圣殿出来的，你们是第七十九年来的头一遭。老猎人用镶银匕首割开羊皮囊，浑浊的黄酒泼在篝火里腾起青焰，归墟海眼？
那儿的漩涡会吃月亮。
围着火堆的牧民们突然齐刷刷后退，有个梳满小辫的姑娘颤抖着掀开毡毯。
褪色的唐卡上画着九首巨龙盘踞的深渊，二十八个红点标着历年失踪的探险队，最新墨迹尚未干透的标记旁，赫然是顾风在冰川壁画见过的龙纹玉琮图样。
严霜的冰器突然发出蜂鸣，唐卡上的巨龙竟随着星辉砂的流动缓缓游动。
顾风按住突突跳动的灵瞳，在巨龙第三只逆鳞的位置，看到了与玉琮缺口完全吻合的弧光。
帐篷外传来雪枭的啼叫，月光正顺着龙纹玉琮的指向流向东南。
顾风摩挲着重新浮现的灵瞳纹路，在牧民们敬畏的注视中抓起酒囊豪饮——黄酒泼在篝火里炸开的青焰，隐约照出三百里外海面上某个巨大的漩涡轮廓。
牧民们用羊毛毯裹住惊惶的羊群时，顾风正蹲在帐篷阴影里擦拭青铜罗盘。
严霜的冰器在月光下滴溜溜旋转，星辉砂凝成的丝线穿透老猎人供奉的酥油，在羊皮地图上灼出焦黑的痕迹。
用鲛人骨粉熬的漆，能封住冰魄三个时辰。严霜将冰晶匕首插进发髻，霜花印记在颈侧泛着幽蓝的光。
她突然捏住顾风耳垂，指尖的寒气激得少年缩脖子：别碰那个。
顾风讪讪松开攥着兽骨风铃的手，铃铛里封存的磷火簌簌飘出，竟在空中拼出半幅残缺的星图。
老猎人惊恐地划着十字，镶银匕首在火堆旁刻下歪扭的符文：海眼吞过吐火罗的黄金驼队，漩涡里住着吃梦的蛟。
严霜冷笑一声，冰绡披帛扫过火堆，将那些符文冻成冰渣。
她扯下帐篷口的牦牛尾掸子，星辉砂顺着毛尖渗入顾风的罗盘：比起蛟，我更担心暗流里的磁暴。
他们在破晓前出发。
顾风把最后半囊黄酒浇在篝火里，青焰腾空时照见海平线上翻滚的铅云。
严霜裹着银狐裘走在前面，冰器悬在腰间像盏摇晃的灯笼，每走十步就要往雪地里掷颗星辉砂。
东南七里，巽位生门。顾风突然拽住严霜的披帛。
灵瞳纹路在眉心发烫，他看见三丈外的雪壳下涌动着墨色暗流。
严霜的冰晶匕首应声出鞘，削开的雪层下露出青铜锁链编织的栈桥，链环上蚀刻的龙睛石正与玉琮缺口呼应。
海浪的咆哮声在午后变得震耳欲聋。
顾风解开缠在手腕的冰绡，发现披帛末端结满细小的盐晶。
严霜突然踉跄着扶住礁石，锁骨处的霜花竟渗出淡红血丝：磁场在干扰冰魄。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顾风拽着严霜扑向礁石缝隙的瞬间，百米高的浪墙轰然砸落。
咸腥的海水灌进耳蜗时，他看见灵瞳映出的诡异景象——漩涡中心悬浮着青铜巨门，二十八个红点正沿着门环上的星图游走。
抓紧！严霜的呵斥混着冰晶碎裂声。
她咬破指尖点在顾风眉心，极寒瞬间封住两人相扣的十指。
星辉砂在激流中凝成光茧，顾风透过半透明的屏障，看见漩涡深处伸出无数荧光触须。
冰魄在第三波巨浪袭来时发出脆响。
严霜突然扳过顾风的脸，沾着血沫的唇几乎贴上他颤抖的睫毛：信我吗？
没等回答，她扯开衣襟将冰晶按在少年胸口。
刺骨寒意顺着灵瞳纹路炸开，顾风瞳孔深处迸射的金线竟穿透了沸腾的浪涛。
在某个刹那，他看清漩涡底部盘踞的青铜獬豸，那凶兽独目中的幽光，与玉琮缺口严丝合缝。
海水突然变得粘稠如蜜。
顾风感觉腰间冰绡正在融化，严霜的手却突然变得滚烫。
星辉砂凝成的光茧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亿万荧光微粒随着漩涡的旋转织成星斗倒悬的罗网。
就是现在！严霜的嘶喊混着凤鸣般的清越颤音。
顾风揽住她后腰纵身跃向涡心，灵瞳映出的金色轨迹在漆黑海水中撕开裂缝。
青铜门环上的龙睛石突然转动，二十八个红点同时亮起妖异的紫芒。
最后的光茧破碎时，顾风听见严霜在耳畔轻笑。
她的银发缠住少年手腕，发梢凝结的冰晶正与漩涡同频震颤。
海水挤压胸腔的剧痛中，他恍惚看见青铜獬豸张开巨口，门环上的星图正化作流动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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