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急速坠落的过程中，煤油灯“噗”的一声熄灭了，黑暗瞬间将他们吞噬。李老实后背重重着地，鼻腔猛地被一股潮湿霉味和硝烟混合的辛辣气息填满，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小芳的辫梢轻轻扫过他汗湿的脖颈，少女急促的喘息声中裹挟着铁锈味。原来，她的虎口在连续射击中崩裂了，鲜血渗了出来，在这昏暗压抑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十二步宽，八步深。”陈老猎户摸索着青砖上的刻痕，低声说道。他的指尖沾满了煤灰，与未干的血迹混在一起，形成了诡异的图腾，仿佛是古老而神秘的符号，诉说着这里不为人知的故事。
张铁匠瘫坐在渗水的地缝旁，脸色苍白如纸。他用牙齿艰难地撕开衣襟，给中弹的左腿包扎。曾经那双有力、能稳稳握住铁锤的手指，此刻颤抖得像风中的枯枝，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吃力。
山本一郎的声音，从头顶的通风口渗了下来，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咝咝尾音：“李桑，考虑过老鼠怎么处决叛徒吗？”日语特有的喉音在砖石间来回碰撞，发出阵阵回声。紧接着，某个日军翻译官谄媚的汉话也飘落而下：“太君说给你们五分钟爬出来投降！”声音在地道里回荡，充满了威胁与压迫。
李老实摸到小芳冰凉的手腕，发现她正用发烫的枪管在砖面上划着什么。借着张铁匠重新点燃的火折子那微弱的光亮，他看到了歪斜的刻痕，组成了1937与2023交错的数字。这是穿越以来，他教给她的唯一现代历法，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些数字仿佛承载着希望与回忆。
少女沾血的指甲突然掐进他掌心，与此同时，地道深处传来刺刀刮擦砖面的声响，那声音尖锐刺耳，让人毛骨悚然，仿佛死亡正一步步逼近。
“他们在排成楔形队。”陈老猎户把耳朵紧紧贴在渗水的墙壁上，全神贯注地听着。他的喉结随着声波的震动上下滑动，仿佛在感受着敌人的一举一动。“左三右二，中间有个瘸腿的......”老人布满老年斑的眼皮剧烈抽搐，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恐，“龟田带着喷火器！”这个消息让气氛更加紧张，喷火器的威胁，让众人的处境雪上加霜。
就在这时，鼠群啃噬火药残渣的吱叫声突然变得密集起来。李老实看到青苔覆盖的砖缝里，涌出了更多血瞳老鼠。这些变异生物，疯狂地啃咬着年代久远的松木支柱，每一下啃咬都像是在倒计时，预示着危险即将来临。
某根横梁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时，李老实忽然想起穿越前公司消防演习的知识——密闭空间燃烧会迅速耗尽氧气。“铁匠叔的煤油......”小芳沙哑的嗓音打破了沉默，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张铁匠的包袱。
五瓶贴着“昭和十二年”封条的煤油罐，静静躺在包袱里。这是他们在被炸毁的日军仓库里捡到的战利品，此刻，却成了他们反击的希望。
山本的军靴声出现在正上方，清晰而沉重：“还剩三分钟。”这次他用了生硬的中文，每个字都像用刺刀刻出来的，充满了压迫感。
李老实注意到陈老猎户的手按在了某块凸起的墙砖上，老人浑浊的眼球在黑暗里泛着奇异的光，仿佛在等待着某个时机。
当第一缕青烟从通风口飘入时，李老实做出了决定。他猛地抓起煤油罐，这个动作惊动了鼠群，数十只血瞳老鼠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毛茸茸的触感让他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小芳的匕首寒光一闪，快如闪电，斩断的老鼠尸体带着火药味的黑血溅在砖面上，血腥的气息弥漫开来。
“老规矩。”李老实把煤油淋在张铁匠的绷带上，转头看见小芳正在拆解汉阳造的撞针，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每一个动作都熟练而迅速。
陈老猎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藏在背后的手比出三根手指——那是他们约定的倒计时。紧张的气氛达到了顶点，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龟田小队的钢盔反光出现在拐角刹那，刘大刀的吼声从意想不到的方位炸响。这个总爱把大刀别在后腰的莽汉，此刻像山魈般从布满鼠洞的夹墙里撞了出来。他沾满煤灰的脸上，只剩眼睛亮得骇人，那把祖传的鬼头刀在挥舞时，搅动了凝固的空气，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
日军喷火器的输油管突然爆裂——谁也没看清小芳何时把汉阳造的弹簧片射进了橡胶软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日军阵脚大乱，为众人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陈老猎户按下的墙砖机关与张铁匠掷出的燃烧绷带同时生效，一时间，地道里火光冲天，爆炸声不断。李老实拽着小芳扑向注满地下水的暗渠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刘大刀的刀锋切开浓烟，那勇猛的身姿，成为了黑暗中的一抹亮色。
刘大刀的鬼头刀在狭窄地道里劈出破空声，仿佛要将这黑暗都劈开。刀刃切入龟田小队士兵的肩胛骨时，发出类似劈开湿木的闷响，鲜血四溅。那个举着喷火器的矮胖日军仰面倒下，钢盔磕在青砖上，发出铜锣般的嗡鸣，声音在地道里回荡。
喷火器燃料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刺激了鼠群，数十只血瞳老鼠突然调转方向，顺着日军士兵的绑腿往裤管里钻。日军士兵们发出阵阵惨叫，场面混乱不堪。
“八嘎！”被鼠群包围的日军小队长踉跄后退，军靴后跟踩在渗水的青苔上打滑。这个瞬间被张铁匠捕捉到了，这个平日总佝偻着背的铁匠突然暴起，中弹的左腿在砖面上拖出暗红痕迹，每一步都留下一道血印。但他握着自制匕首的手却稳如当年给红缨枪淬火，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
匕首从第三根肋骨下方斜插进去时，张铁匠闻到了熟悉的铁锈味——和他打了四十年交道的生铁味道截然不同，这是带着体温的、活生生的血腥气，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陈老猎户布满裂口的指甲正卡在墙砖缝隙里，他浑浊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早年在山里布置捕兽夹练就的肌肉记忆在此刻苏醒，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猛地向右旋转三寸。
头顶传来机括咬合的咔嗒声，某条隐藏的砖缝里突然弹射出浸泡过桐油的麻绳，精准套住某个日军通讯兵的咽喉。这个曾给山本一郎递地图的年轻人，此刻在窒息中踢翻了煤油灯，跳动的火苗沿着桐油麻绳窜成火龙，照亮了地道里混乱的场景。
“装弹！”李老实的声音在地道轰鸣中显得异常清晰，充满了力量。
小芳的指尖擦过他手背的伤口，带着薄茧的指腹将最后一枚黄铜子弹推进弹仓。少女睫毛上的煤灰被汗水浸湿，在火光照耀下像沾了晨露的蛛网，而她仰视李老实侧脸的眼神，如同信徒凝视救世主的圣像，充满了信任与依赖。
山本一郎的军靴踏碎燃烧的麻绳时，李老实正用现代格斗术的姿势压低重心，眼神坚定地盯着山本。军官刀劈下的寒光映出两人截然不同的面容——一边是布满汗水泥渍却线条坚毅的脸，充满了不屈与顽强；另一边是剃得铁青的下巴因暴怒而扭曲，写满了不甘与愤怒。
李老实突然想起穿越前在健身房学过的巴西柔术，当刀刃距离鼻尖只剩三指宽度时，他以近乎舞蹈的姿势旋身，动作轻盈而敏捷。手肘重重击打在山本的太阳穴位置，发出沉闷的声响。
“咳！”山本吐出的血沫里混着半颗碎牙，这个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材生第一次在战场上失去从容，脸上露出了惊恐与痛苦的神情。
他的佩刀卡进砖缝的瞬间，李老实抓住机会扑上去，两人在满地老鼠尸体和火药残渣中翻滚。小芳的惊呼声、刘大刀的吼叫声、张铁匠的喘息声突然变得遥远，李老实能清晰听见山本皮带扣与地面摩擦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在敲打着他的心跳。
当地道深处传来第一声梁柱断裂的呻吟时，陈老猎户正在往鼠洞里塞火药。他从缠腰的布袋里抖出最后半两硝石，颤抖的手却比年轻人还要稳当。“要塌！”他用猎户呼唤同伴的悠长调子喊出这两个字时，某根承重柱终于不堪重负，带着百年松木特有的焦香轰然倾倒。
塌方像多米诺骨牌般蔓延，砖石不断掉落，尘土飞扬。山本一郎的军帽被气浪掀飞，露出剃得发青的头皮。这个瞬间的迟疑让李老实抓住机会，他摸到半截燃烧的松木椽子，将火星按向山本胸前的勋章绶带。
丝绸燃烧的焦糊味中，日军指挥官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连滚带爬地退向还在渗水的暗渠方向。他的狼狈与之前的嚣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边！”小芳的声音穿透尘土，她不知何时爬上了刘大刀撞开的夹墙缺口。断裂的砖石在她手肘划出深深的血痕，但抱着汉阳造步枪的姿势依然保持着李老实教她的标准持枪式，坚定而沉稳。
张铁匠拖着伤腿往缺口挪动时，陈老猎户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躺着三颗民国二十年的银元——这是他准备给孙子娶媳妇的聘礼。此刻，这些银元却成了他们反击的武器。
“当啷！”银元砸在龟田小队长的钢盔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正举着王八盒子的军官本能抬头。刘大刀的鬼头刀抓住这电光火石的破绽，刀刃从下颚贯穿颅骨时，刀柄红绸与喷溅的脑浆同时绽开，血腥而又震撼。
这个画面永远定格在李老实的视网膜上，成为多年后午夜梦回时最清晰的战争记忆，每一次回想起来，都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第二波塌方接踵而至。地下水裹着百年积尘形成泥浆瀑布，将日军惨叫与鼠群嘶鸣都冲进地脉深处。李老实抓住小芳伸来的手时，发现她腕骨上不知何时多了道咬痕——是某个濒死日军的最后挣扎，还是疯狂老鼠的啃噬？
这个疑问被塌方激起的声浪吞没，众人跌跌撞撞扑向的所谓生路，不过是段被震开的、布满硝石结晶的狭长裂缝。
陈老猎户最后一个钻入裂缝时，老人突然用猎叉卡住正在闭合的砖墙。这个动作让他的驼背显得异常高大，煤油灯残火映出他嘴角诡异的微笑：“总得留点见面礼......”话音未落，他甩出个绑着麻绳的陶罐，罐口燃烧的布条照亮了罐身上“昭和制硝”的字样。
地道最后的完整空间在爆炸中分崩离析，砖石横飞。李老实护着小芳在裂缝中匍匐前进时，后颈突然感受到带着血腥味的温热吐息——是濒死的山本一郎正用军刀鞘勾住他的裤脚。这个发现让他浑身血液凝固，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而前方刘大刀的大刀正卡在逐渐收窄的岩缝里，刀身与石壁摩擦迸发的火星，成为黑暗中最刺眼的光源。
当最后一块碎砖砸落在地道残骸上时，裂缝深处的岩层传来空腔共鸣的嗡鸣。李老实口腔里满是带着铁锈味的尘土，却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尝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那是穿越前打印机的油墨味，混合着地下河特有的腥咸。这一丝熟悉的味道，让他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小芳突然抓紧他衣襟的动作惊醒了恍惚，少女沾血的指尖正指向岩缝某处，那里有簇幽蓝的磷火在石棱后明灭，勾勒出类似现代安全出口标志的模糊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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