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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残烬 第170章 白丘风迹与沙歌墓前夜

小说:沙海残烬  作者:桐梦书涵  回目录  举报

白丘像一片被日光晒白的浪。风把细盐吹得生疼,眼眶里打着火。越往外走,地面越硬,石灰壳在脚下“咔咔”碎开,露出细小的水纹纹路——那是分配盘回水后在地下折走的浅流。张小灰把焚寂刀横回臂弯,走在最前,鞋底踩过一条裂缝,裂缝里有冷气往上冒。

“往西北,三里有低洼。”黑牙对照骨刻图,指尖沿刻线划到末端,“白丘的背阴处有一条旧水沟,接沙歌墓的外环。”

“先让人喝口水。”雪瑶璃用手背抹掉口角的盐霜,语气硬,眼底却软了一瞬。

队伍翻过一个小脊,视野豁然开阔。下方是一个风雕出的碗口地形,半圈遮挡,半圈开阔。沟口处竖着几根骨桩,骨桩之间用铁丝穿着陶片,风吹过,“叮叮”作响,是人留下的记号。更里面,两三顶破旧的布棚挤在一起,几个大人正抱着罐子对着石缝接水。一个小男孩举着破瓷碗,手抖得厉害,碗沿被叼破了一个口子,仍把那点清凉捧得小心翼翼。

他们看见了张小灰几人,先是愣,然后下意识把水罐往后藏。一个留着刀疤的汉子护在前面,嗓音发紧:“我们没抢——是自己找来的缝。”

“放心。”张小灰抬手,掌心向下,示意他们继续,“这条水,是我们从井下放回来的。你们喝,不欠谁的。”

对方还不敢信。雪瑶璃长叹一口气,走下坡,把战锤搁到地上,弯腰捡起男孩脚边的一块陶片,擦干净,再把陶片插在石缝上,让水顺着陶片边缘流得稳一点。她小声说:“别让水打在风里,容易跑掉。”

男孩怯怯地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碗抬得更正了。雪瑶璃抬头望向那几张戒备的脸:“我们也渴。可不是来抢你们的。”她顿了顿,又道:“落魂街那边,短时间能接水。你们若要走,就往城边的砌墙去,他们会让孩子先排。”

刀疤汉子的喉结动了一下,喃喃道了声谢。黑牙看他手背纹路,问:“你们先前在谁手底下接水?”

“饮渊会的配账。”刀疤汉子低着头,“今天忽然断了,我们就顺沟找,走到这边,风小点,有水。”

林璃月把视线从那几只水罐上收回,转头提醒:“有人来了。”

白丘背面传来低沉的轧轮声。几辆沙帆车从风脊上滑下,帆面收着,只靠后部的链轮咬地爬行。车前加了骨角,车侧挂着便携阀盒和铁钩,车尾拖着卷链器。为首那辆车上,立着一个戴黑色皮罩的人,罩孔很窄,罩口缝着两片金属舌,随风轻颤。他腰间两把短枪,枪身短,枪口厚,像两只铁匣——黑哨。

“落魂街那条疯狗。”洛刃呢喃,弓弦已搭。他的肩还没好透,动作却稳。

雪瑶璃提锤就走。灰鳞把残盾扎在沟口的骨桩之间,盾背弓起,像一扇临时的门。林璃月滑步切向左翼,把双刃贴地,薄霜沿轴心慢慢蔓延。黑牙把油壶扣在手心,从腰间拨出一大块石灰粉,随手揉成粉团,扔在风口,“挡眼。”

黑哨没闲着。他抬手,短枪“砰砰”两声逼开洛刃的试探,枪口冒出白气不是火药,是他枪匣里装的震匣,击发后喷出短促的冲击气浪,砸在地面上激起一层盐尘。黑哨声音从皮罩后传出来,含着笑:“谁让你们放水了?”

“凭手。”雪瑶璃把战锤横过来,猛地一撬。离她最近的一辆沙帆车帆脚“喀”的一声断在铆接处,车身一歪,帆轴倾斜,驾驶的祭倌被甩出半个身子还死拽着帆绳。雪瑶璃跨上去,锤柄撑住帆杆。

左翼第二辆车还想绕过来,车轮刚压过一块白壳,林璃月刀背轻轻一敲,薄霜在轴承里“锁”住半息,连杆“咯”的一声卡住,车身“吱呀”停了。她不看车上人,只把刀尖抵在轴心,“不要动。动就断。”

“洛刃!”黑牙低喊。

“到了!”少年拉绳上树(一根骨桩),整个人倒悬,连射三矢,都射在铁钩的倒刺铰位,把三只钩爪“拨直”,失去倒钩的钩爪被沙风一吹,自己脱了。

黑哨见势不妙,抬枪对着灰鳞的盾面开火,震匣的气浪把盾正面拍出一道道灰印,灰鳞被震得喉咙一甜,仍把盾往下一压。他头盔底下的声音闷沉:“再往前半步,就撞我的盾。”

黑哨轻笑,脚尖一点,从车上掠下,身形矮,步子快,像条沙里窜的黑蛇。他左手一拳贴进盾边,右手枪口比着盾缝,枪口不响,却喷了股刺鼻的风。

“滚开!”雪瑶璃从侧面横撞,战锤砸在黑哨肩头。黑哨肋下的皮罩被打裂一条缝,他整个人被掀翻出去,落在沙上滚了两圈,借势又弹起,像只猎狗。他没有狂吼,只有一种短促的喘,像随时要再扑上来。

“别让他近身。”林璃月冷声提醒,“他枪匣里的震舌专破人眼鼻,贴面打人最狠。”

小灰半身一错,一脚把地面骨片踢起,盖在枪匣一侧。黑哨本能要抽枪,手腕一紧的一瞬,小灰已贴了上来。焚链·反栓式,刀环扣在枪匣的握把护圈上,一扭,握把与枪身“栓”住,黑哨手腕明显一沉。小灰紧跟把枪匣外壳削去半层金属皮,露出里面的震簧。

黑哨不慌,反手一拳砸向小灰肋下。拳头不重,却准。小灰刚要避,感觉拳面冷硬——拳头外裹了一层薄铁片,边缘有齿。若被擦中,肋边会被扯下一块肉。他退半步,黑哨顺势追入,铁拳要抡到他颧骨。

“别抡了。”洛刃的箭从侧面打来,正钉在黑哨拳面的铁片与皮手套之间,把铁片固定在拳背上,黑哨再也握不紧拳。雪瑶璃上手就是一锤,黑哨把残匣一格挡,半只匣子当场凹下去。他仍没叫,反而忽地往后倒,手掌贴地,借腰力一翻,像鱼一样从两人肋下钻出,朝沟口的水缝扑去。

黑哨眼里第一次出现了烦躁。他单膝一跪,手伸向腰间,又摸出第二枚震匣。他要贴匣在灰鳞喉下。林璃月的刀这时才落下来,切断震匣尾部的固定卡扣,匣尾“啪”地弹开,里面的簧与舌飞出半截。黑哨握着空匣,手腕微微一抖,看了她一眼。

“走吧。”张小灰低声,“这条水,不归你。”

黑哨忽地笑了,笑声干:“你们以为,今天放得出来的水,明天还在?沙歌墓前,阀更多。你们砸得过来,就砸。”他说完,扔下半截匣子,朝后一个翻身。他把一只便携阀盒顺手扔向沟口,盒盖掀开,露出三把细长的铁钩,钩尖朝下,正是要插入水缝。洛刃的箭跟到半空,“叮”的一声把阀盒掀偏,铁钩插在骨桩上,没有伤到水缝。

黑哨的沙帆车调头,带着剩下两辆散开,风里只剩滚动声。

沟口这边,刀疤汉子等人抱着水罐不敢动,直到黑牙说:“可以了。”那汉子哆嗦着把水倒进一只大瓷缸,转身朝张小灰他们跪下。张小灰叹了口气,把人扶起来:“别跪我们。回去的时候,帮在路上的人带句话——落魂街门口有人守水,给孩子先喝。”

“记得。”汉子声音发抖,眼里却亮,“怎谢?”

“走远一点,别跟沙帆车靠得太近。”黑牙把目光移向远处的白丘,“他们还会来。能躲就躲。”

林璃月收刀,目光落在张小灰怀前的皮囊上。那里面三片薄片在走动时轻撞,发出细微的骨响。她压低声音:“小灰,影材贴得太久,魂息会渗。以后换我来背。”

“先放我这里。”张小灰点了点皮囊,“进沙歌墓之前再换。你别靠太近,这玩意儿,在找正片。”

“我知道。”林璃月看了他一眼,又移开,“小心你的手。”

“嗯。”

黑牙把骨刻图展开,几人围拢。骨线清晰,沙歌墓在白丘之后两道风脊的夹谷里。路上画着三处记号:骨铃阵、坍砂坡、肩骨门。旁边用刀尖刻的字非常小:夜间落潮时进,避日鼓风。落款是一个“昊”字,刻得很轻。

“烬云昊给的路。”洛刃皱眉,“他让我们去。”

“他不止让我们去,他想让你在门前做选择。”林璃月声音不高,“倒门钥是用来‘清场’的。你背着影材,只要靠近门,门会认可你,阀就会打开。代价是——门前魂体会被抹掉。”

雪瑶璃握紧了锤柄,低声:“抹谁?包括我们?”

黑牙指了指骨刻图上另一行很浅的划痕:“‘开门清场,先抹外环’。外环是守墓的尸军和供祭者。门口的‘人’——不一定全抹。烬云昊写得模糊,故意的。”张小灰笑了一下,笑意很短。“阀开不成,就把阀拔了;阀拔不成,就拆盘;盘拆不成,就把墓顶揭了。”

“那就把墓顶揭了。”雪瑶璃提锤,眼里有火,“我们不是没干过重活。”

“等到傍晚。”张小灰转身看向那几顶布棚,“你们东西收一收,趁现在走,往南边的砌墙靠,别在白丘过夜。”

太阳开始往西边落。白丘的影子变长,风也不那么辣了。队伍从背阴处沿着骨桩留下的旧路往北侧风脊走,脚边不时有硬化的骨片被踩碎。越往前,骨桩越密,铁丝穿着更大的白骨,串成一排排骨铃,风吹过会发干涩的声,像石头在壳子里滚。不是奇术,是实打实的“报警器”。

“骨铃阵第一道。”黑牙压低声音,“别碰。碰一个,后面就会有‘接音’的铃一起响。”

“我先。”洛刃吐口气,放低身体,绳子从腰间解开,一端栓在黑牙腰上,另一端系在雪瑶璃的锤柄上。他像一条细蛇一样从两串骨铃间穿过去,用指尖微微推离铁丝,再让雪瑶璃的锤柄推进去,当作支点。林璃月在最后,把每一段被推开的铁丝用冰霜“点”住,让它在风里少抖一瞬。灰鳞没有闯锋,他立在骨铃阵外,盾背抵住风口,替他们挡掉突来的风浪。

第一道过去,第二道骨铃阵的铁丝更紧,白骨更薄。洛刃抬头看风,忽然低声:“风小一瞬,现在!”他呼气,身子一侧,穿了过去。雪瑶璃将锤柄塞进空隙,林璃月的冰点了第三处,黑牙拖绳过去,张小灰压阵最后。骨铃“叮”的一声轻响,却没有连成片,风又起时已经过去了。

第三道骨铃阵后,是一片细碎的坍砂坡。砂面看着平,脚一下去会整体下塌,把人带进底下的空穴,空穴底下插着密密的骨针。黑牙扔下一个油袋,油袋落地后只浅陷两指,他摇头:“假的硬面,下面空。”

“铺桥。”雪瑶璃把战锤抛给灰鳞,自己回头去搬骨桩。灰鳞一手抓住两根骨桩当成横梁,插在坍砂的上缘。张小灰用刀背试探受力点,林璃月切下一截铁丝缚在梁端,洛刃把绳子拉直。几人合力搭出一条窄桥,人一个一个过去。

穿过坍砂坡,前面是一道形状像肩胛的门面——肩骨门。两片白骨斜立,中间留出一道窄缝,缝里吊着一串串骨链,风一吹就摆。缝的上沿有新钉的铁钉,钉上绑着麻绳球,一旦骨链被撞起来,毛球就从上面砸下,把人砸回坍砂里。黑牙伸指一弹骨链,链子发出清脆的响,他点头:“机关做得不错,简单但实。”

“简单的,才难破。”张小灰把焚寂刀收起,改用刀背,“洛刃,给我两个绳圈。”

“来了。”少年把绳圈抛来。张小灰把绳圈套在两串骨链上,往两侧一扯,骨链被拉开,其他链条也随着拉力向两侧偏。他用手背轻轻撑住骨链,雪瑶璃则在上方用锤柄顶住麻绳球的承力点。林璃月跳起,刀背快速敲断三颗最外侧的铁钉,麻绳球失去落点,线头缠在骨链上,再也砸不下去。黑牙把油抹在骨链最紧的一段,风推它也只微微摆。灰鳞第一个侧身过门,残盾在身前,护住两侧。其余四人紧随。

过门后,风忽然变更深,像从一条长廊尽头吹来。沙粒变少,地面更硬,白丘的脊线在两侧收拢,往远处形成一个天然的凹谷。谷口处插着三根黑石标,标身上凿着刻痕,不是符,是数字:一、二、三。黑牙看着数字,低声:“外环、内环、墓门。”

“到了。”林璃月望向谷底。那儿露出一圈低矮的白骨墙,墙后是一片更黑的影,像许多横倒的石碑。两边的白丘把风收束成一道道细流,吹过骨墙,发出干涩的嗓音。不是幻象,是风过骨孔的响。

“今晚落潮。”黑牙提醒,“风会再小一点。现在先找夜里要用的支点,换回轻甲,护灰鳞的腿。”他顿了一下,看向张小灰,“还有影材。”

张小灰解下皮囊,把三片薄片交给林璃月。她用厚布包住,再用铁丝固定在自己的后背甲下缘,让薄片不贴皮。“我来背。你离它远点。”

张小灰没有争,点头:“出了墓门再换回来。”

“我们在这扎个小点。”雪瑶璃把战锤插在石缝里,像插旗。她环顾四周,指着一处白骨墙外的凹槽,“那里背风。黑牙调油,洛刃拉绳,璃月换甲,灰鳞抬脚。日落前要睡一次,夜里要很硬。”

“睡不踏实。”灰鳞笑了笑,又把残盾立起来,“我看门。”

“看你个头。”雪瑶璃瞪他,把他按着坐下。林璃月把靴子脱掉,检查他的踝骨,低声道:“裂线在外侧。别动,我冰一下。”她手背贴上去,冷意在皮下散开,灰鳞吸了一口凉气,肩背的线条终于松了半分。

黑牙把骨刻图铺在地上,拿一块白石在旁边又画了一个简图,把他们走过的路标上,哪儿有骨铃,哪儿有坍砂,哪儿可以落脚。洛刃把绳子在骨桩上练了两回,闭着眼也能把绳圈抛到想要的位置。雪瑶璃把锤柄擦干,把麻绳缠在握把上防滑。张小灰最后看一眼白丘尽头的那圈骨墙,转身坐下,背靠石,手指习惯性地扣了一下刀环,没让它响。

夜终于下来了。白丘的边缘像被水擦过,温度落了两指。沙歌墓的外环在微光里露出更清楚的骨线,骨墙上有几个被沙掩半的骨窗,像是看向外面的眼。黑牙压低声音:“落潮了。可以动。”

张小灰站起来,伸手把刀拿好,又看一眼每个人。林璃月把薄片背稳,点头。雪瑶璃转动手腕,锤颈轻撞掌心。洛刃把绳圈挂在腰间。灰鳞把护腿束紧,残盾换了个角度背在肩上。

沙歌墓,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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