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在青瓦檐角积成珠帘时,楚砚正用竹签剔着牙缝里的酱牛肉丝。临窗茶客们早已坐立不安,跑堂伙计第三次凑到跟前哈腰:楚先生,您倒是给个准话,今儿还说不说《剑阁遗事》?
急什么。楚砚把腿架在长凳上,靴底沾着的槐花瓣簌簌落在《三侠五义》封皮,等张屠户家的卤大肠送到,自然有气力说书。
茶楼外忽起喧哗,两匹枣红马踏碎水洼冲进长街。马上青衣人佩剑缠着素帛,剑穗悬的青铜铃竟不沾半滴雨水。楚砚眯眼望着铃铛上青冥二字,总觉得这笔锋似在哪本字帖见过。
来了!伙计捧着油纸包挤过人群,卤香味惊醒了打盹的胖茶客。楚砚慢吞吞展开折扇,瞥见扇面自己题的难得糊涂四字洇了墨,倒像团乌云压在青山间。
醒木拍下时,后厨蒸笼恰好泄出白汽。
...却说那冷月仙子剑挑三十六洞天,却在月圆夜被挚爱刺穿琵琶骨。楚砚嚼着大肠,油星溅到说书折子上,诸位可知那负心人是谁?
卖花娘挎着的茉莉突然簌簌掉落,青瓷茶盏齐齐绽开冰纹。楚砚没注意柜台后的掌柜正偷偷拭剑,接着信口胡诌:正是她亲手养大的徒弟!
惊雷炸响,柜面镇纸的翡翠貔貅滚落在地。楚砚弯腰去捡,瞥见柜台缝隙夹着半张黄符,朱砂画的咒文竟与他昨夜弃稿上的批注相似。还没细看,窗外传来妇人嚎哭:天杀的!我家芦花鸡下出字蛋了!
茶客们哄笑着涌向街头,楚砚顺势瘫回藤椅。雨水顺着瓦当滴在砚台里,他蘸墨在桌角随手写雨停,檐角水帘果然断了流。打扇的丫鬟咦了一声,楚砚却嘟囔着该晒被子了,笔尖一甩又补了句云开见月。
暮色爬上窗棂时,茶楼只剩个戴斗笠的佝偻老汉。老汉缺了无名指的右手摩挲茶盏,突然哑着嗓子问:先生可知青冥剑阁有座镇妖塔?
那塔高九十九丈,底下压着...楚砚说到一半愣住。他从未查过修真门派资料,脑海中却清晰浮现塔内景象:玄铁链捆着的魔修脊背有梅花烙,与冷月仙子后颈刺青一模一样。
老汉的斗笠微微抬起,露出半张火烧过的脸:塔顶是不是悬着三百斤重的青铜铃?他袖中滑出枚铜铃,正是白日所见青衣人剑穗之物。
楚砚后颈发凉,嘴上却调笑:老丈若肯添一壶竹叶青,我能把那青铜铃说成西王母的绣球。话音未落,掌柜的算盘珠突然崩断,翡翠貔貅在柜面剧烈震颤。
更夫的梆子声救了场。楚砚逃也似的钻进雨幕,没看见茶楼匾额忘忧轩三字渗出血泪。他踩到个湿漉漉的油纸包,正是晌午装卤大肠的——那本该啃剩的骨头,竟拼成个逃字。
破庙里,楚砚就着残烛补写《剑阁秘闻》,笔尖突然自己写出冷月殒于子时三刻。他骂了句见鬼,揉纸团砸向供桌。纸团滚到断臂佛像脚下,被只通体雪白的耗子叼走。那耗子瞳仁泛金,背毛隐约构成卦象。
三更时分,楚砚被利器相击声惊醒。他扒着窗缝窥见惊人一幕:白日那青衣人正与茶楼掌柜缠斗,掌柜的抹布甩出竟化作捆仙索,更骇人的是柜台翡翠貔貅活了,獠牙叼着半截血淋淋的胳膊。
楚砚缩在神龛后发抖,摸到昨日写的平安符纸。纸上的安字突然开始蠕动,化作小蛇缠住他手腕。打斗声渐远时,供桌上的《三侠五义》无风自动,停在他胡编的章节——冷月仙子血溅梅花帐。
雨又下了,带着铁锈味。楚砚不知道,百里外的青冥山正飘起鹅毛雪,镇妖塔顶青铜铃裂开细纹。塔底囚徒抚摸着背上梅花烙,脚边扔着本沾血的《剑阁遗事》,书页停在他亲手写的批注:亥时三刻,说书人当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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