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蓄水池的冰面上碎成银鳞,葛峰盯着那半截青铜剑,指腹摩挲着剑柄上凸起的饕餮纹。
赵刚按住他肩膀,军大衣蹭过结霜的篱笆墙,带起细碎的冰碴:铜元摆的是近卫师团军徽。
两人踩着满地碎瓦往指挥部走时,晒谷场东头传来压抑的啜泣。
十几个裹着破棉袄的村民正跪在牲口棚前,麻绳捆着的黄牛腹部豁着血口子,肠子底下压着张泛黄的《新民报》,大东亚共荣的标题被血浸得发胀。
晌午还帮着修水车的老周头。葛峰蹲下身,发现牛蹄铁缝隙卡着半枚子弹壳——正是他上个月用土法复装的6.5毫米友坂步枪弹。
赵刚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顿住,墨迹在周福贵的名字上洇开铜钱大的污渍。
这个给伤员送过三十斤白薯的老鳏夫,此刻正攥着把豁口镰刀,浑浊的眼球倒映着战士们腰间的手榴弹:都说八路不拿群众一针线,咋牲口棚里藏着日本人的报纸?
指挥部土墙上,被老鼠啃成流苏状的作战地图簌簌抖动。
文书小刘举着煤油灯的手在发抖,灯影里二十三个弹孔组成的箭头,正不偏不倚指向葛峰设计的秘密军火库方位。
他们在把脏水往咱们身上引。葛峰扯开棉袄领子,电磁枪异变的青铜剑贴着心口发烫。
窗缝里漏进的北风卷着晒谷场的哭闹,有人在用孝歌的调子哼八路军里出内鬼。
赵刚把搪瓷茶缸重重磕在炮弹箱搭成的桌面上,震得马灯玻璃罩嗡嗡作响:今早妇救会纳的二百双棉鞋,鞋底夹层全被塞了糯米纸符咒。他从文件袋抽出的黄纸上,朱砂画的镇魂咒正与瓦片血迹的八卦图遥相呼应。
葛峰猛地站起来,后腰撞翻了墙上挂的《兵器改良图册》。
泛黄的纸页雪片般散落,每张图纸空白处都爬满歪扭字迹——葛瘸子通倭、兵工厂要炸。
挨个查!葛峰攥着的青铜剑在桌角划出火星,让警卫连封村,所有识字的人集中到打谷场...
然后让真正的内鬼看笑话?赵刚把搪瓷缸推过来,缸底沉淀的茶叶梗拼出个歪斜的忍字。
这位素来温润的政委解开风纪扣,露出锁骨处结痂的刀伤——那是半月前替老乡挡土匪落下的。
月光被翻滚的乌云吞没,院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
葛峰摸到窗边时,看见七个黑影正顺着被毁的耙犁支架往兵工厂方向蠕动,最瘦小的那个左腿分明套着铁制护腿——正是他给民兵队长特制的义肢。
赵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混着地图破碎的沙沙声:三天前被野狼咬断腿的王铁柱,现在能挂着拐去偷运机床零件了。他指尖抚过茶缸上抗日救国的红字,突然蘸着茶水在桌面画了三个同心圆,汉奸在第二环。
葛峰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起改造水车那日,戴眼镜的私塾先生曾指着青铜轴承惊叹堪比司母戊鼎,而此刻冰面上的昭和铜元还泛着新鲜铜绿。
远处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哼。
警卫连的脚步声潮水般涌向村西,葛峰突然盯着桌面上将干未干的水渍圆圈。
月光穿透云层,三个同心圆边缘泛起细小的涟漪,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在牵扯着水痕走向。
赵刚正要吹灭摇曳的油灯,发现茶缸里的忍字被震散了形。
葛峰却盯着窗棂上凝结的霜花出神——那些六棱冰晶正在月光下分裂重组,恰似八卦图上阴阳鱼撕咬时崩落的鳞片。
葛峰的手指在茶缸边缘划出深浅不一的刻痕,冰晶折射的光斑在他眉骨处跳动。
赵刚蘸着茶水的指尖悬在第三个同心圆上,潮湿的纹路在桌面蔓延成龟甲裂纹的形状。
三日前运粮队遇袭,葛峰从军装内袋摸出半块碎玉,裂缝处沾着褐色的血迹,那个装哑巴的货郎腰带扣里嵌的翡翠,和私塾先生烟杆上的雕纹...他将碎玉按进茶渍画就的裂纹,月光恰好穿透玉珏中央的圆孔,在作战地图上投下铜钱大小的光斑。
赵刚的钢笔尖在地图上圈出三个据点,墨迹与光斑重叠的刹那,晒谷场方向突然传来铁器相撞的脆响。
两人对视间同时摸向腰间——葛峰的青铜剑柄泛起青芒,赵刚的钢笔管里藏着微型信号弹。
报告!浑身沾满草屑的女战士王秀芹撞开木门,马尾辫散开的发丝间凝着冰珠。
她刻意将搪瓷水壶往葛峰跟前推了推,水渍在炮弹箱上洇出月牙状的痕迹:村口磨盘底下挖出这个。沾着泥土的铜匣里,七枚刻着不同姓氏的私章正浸泡在腥臭的桐油里。
葛峰用镊子夹起最边缘那枚周字章,铜锈剥落处露出半枚菊花纹——正是近卫师团的徽记。
赵刚用钢笔尾端挑起王秀芹衣领处的线头,年轻女战士耳尖瞬间通红:线脚针法换了三次,最近半个月常去浆洗房的是谁?
窗外的犬吠声变得焦躁。
葛峰将青铜剑平举至眉间,剑身映出王秀芹欲言又止的脸。
他转身将铜匣扣在电磁枪改造台上,女战士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直到赵刚轻咳一声才慌乱地抓起扫把清理碎玉残片。
明日把检修水车的告示贴到祠堂。葛峰将电磁枪的储能管拆下,青铜纹路在零件堆里闪烁如星图,记得用北平话念给私塾先生听。他故意把膛线改造几个字说得含糊,余光瞥见王秀芹扫地的动作明显停顿。
后半夜的风裹着煤油味渗入窗缝。
葛峰蹲在兵工厂的泄洪渠旁,指尖拂过渠底新结的冰层。
六道深浅不一的拖拽痕迹中混着半截德国造引信——这绝不是民兵能接触到的装备
庙檐下垂挂的冰凌在月光下如悬针颤动。
葛峰藏在香案底下,听见供桌后方传来刻意压低的争吵:姓周的私藏铜匣......太君说今夜必须...瓦当坠地的碎裂声截断对话,两道黑影从侧窗翻出时,其中一人后腰别着的翡翠烟嘴闪过幽光。
次日清晨,晒谷场上的积雪被踩成黑泥。
葛峰当着全村人的面将改造过的掷弹筒拆解,故意让刻着假参数的图纸被风吹向私塾先生脚边。
王秀芹抱着登记册穿梭在人群中,笔记本扉页的《兵器改良图册》夹页里,藏着昨夜在关帝庙拓印的鞋印纹样。
葛专家!戴圆框眼镜的私塾先生挤到前排,长衫下摆沾着关帝庙特有的朱砂漆,这膛线弧度似乎...他指尖刚要触及图纸,葛峰突然拧动电磁枪的调节阀。
青铜剑迸发的电弧在雪地上烧出焦黑的八卦阵图,惊得人群中的周福贵打翻了怀里焐着的汤婆子。
当夜子时,兵工厂的警报器突然嘶鸣。
葛峰握着改装后的探照灯冲进仓库时,正好撞见私塾先生将磁性水雷往军火箱贴。
电磁枪射出的电弧在空中织成电网,却故意偏了半寸——翡翠烟嘴落地炸开的瞬间,周福贵从通风管钻出的身影被照得雪亮。
好个忠厚老农!赵刚的钢笔尖抵住周福贵后颈,墨水管里渗出的特制荧光剂正顺着对方衣领蔓延。
七个埋伏在屋顶的战士同时拉动绳索,藏在谷仓顶棚的铜匣应声而落,二十三枚私章在雪地上拼出残缺的菊花徽。
混战中被流弹击碎的冰棱簌簌坠落。
葛峰追着戴铁护腿的黑影翻过篱墙时,电磁枪的储能管过热发红。
那黑影左腿义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却仍挣扎着将某物塞进村口老槐树的树洞。
青铜剑斩断最后一截铁护腿,树洞里滚出的美制打火机在雪地上燃起诡异的蓝火。
跑掉的三个往野人沟去了。王秀芹喘着气递上水壶,这次壶底刻着新发现的德文标识。
她别在耳后的山茶花不知何时移到了左胸口袋,花瓣擦过葛峰手背时留下胭脂色的痕迹。
赵刚若有所思地望向山林深处,钢笔在地图边缘画出带缺口的圆——正是昨夜铜匣私章拼图的缺失部分。
黎明前的黑暗浓得化不开。
葛峰站在被炸毁的耙犁支架旁,电磁枪的冷却管结满霜花。
阳光刺破云层,他发现青铜剑柄的八卦镜碎片上映着双重人影——潜伏者正在三百米外的断墙后调整狙击镜焦距。
清理战场。葛峰提高音量,青铜剑重重劈向虚空。
电弧在雪地上烧出的焦痕恰似易经六十四卦中的未济卦象。
赵刚会意地摸向腰间信号枪,两人背靠背移动的轨迹在地面画出螺旋纹路。
山茶花的香气飘过鼻尖,葛峰终于听见树洞里传来微型发报机特有的滴答声。
王秀芹捧着热姜汤过来,发现葛峰正在擦拭青铜剑柄上的冰碴。
月光下那些细碎的晶体折射出奇异光谱,恰似加密电报的摩斯密码。
赵刚的钢笔墨迹沿着野人沟的等高线蜿蜒成蛇形——那正是昨夜蓝火烧过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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