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边前行，一边收集散落在阴河两岸的残碑与石简。每一块都记录了某个时代解决难题的方法，也可能是某段失败尝试的反省。它们像在等待被重新拼接、归纳，甚至被推翻再造。
就在此时，我的通讯器突然微微震动。那是星舰指挥舱传来的讯号。通讯器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前辈，听得到吗？这里是指挥舱——我们遇到些情况……”
语声嘎然而止，传来杂乱的电流噪音。随即，少女与我同时感到脚下地面微微震颤，似乎从地底深处传来巨大的心跳般的鼓动。
“难道，还有更庞大的东西在此潜藏？”我心头一紧，想起之前石门彩绘上那几位巨神背后的蛇形暗影——或许，所谓的“王朝余烬”并非地底唯一的存在。
我们抬头望向阴河上方，仿佛能看见长安城地表处，萧衍和星舰都在遭遇什么新的变故。空气里漂浮的火种微光再度颤动，像在示警：若不能及时唤醒新的九鼎，地底与地上都将迎来崩裂。
阴河尽头，一道幽深闪亮的门户若隐若现，周遭流萤般的光点环绕在门框上，门后仿佛别有洞天。那也许便是容纳“九鼎”真身的最终之所。
紧要关头，我回望少女：“你还记得上一代传人留下的嘱托吗？——‘火种不是杀器，而是刻刀。’”
她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无论答案成败，我们都要尝试将这段旅程所见与所学，刻进新的鼎里。即便过百年后又面临新的质疑，也至少能为后继者留下一份基石。”
我收拢那几片残章，与手臂上已经融合的青铜花纹一起放入怀中，然后握住那柄三锤合一的铁器。锤面已在上一战中斑驳不堪，却依旧闪着微弱的红芒。
“走吧。只有深入黑暗，才能看见未曾想象的光。”
我们相视一笑，迈过那扇闪亮的门户，阴河的浪潮在身后轰然涌动。石门发出沉重的轰鸣后自动关合，仿佛隔绝了来路——也隔绝了退路。
六、地面之上，新旧势力的角力
与此同时，地面之上。
星舰接收到来自深空的通信时，舱内的人们却发现，自己的操控界面正一点点被未知符文侵入；少年萧衍倚靠在城墙裂隙边，望着那缓缓闪烁的星舰指示灯光，神情莫测。
忽然，一股强烈的震动从地底传来，远处的飞沙走石宛如惊涛拍岸。城中废墟升腾起迷蒙的尘雾，一条条本已不甚稳固的街巷瞬间塌陷，仿佛整个古城都要坠入地下深渊。星舰上有人惊呼：“侦测到地脉异动，坐标……坐标完全混乱！”
萧衍垂眸看向手中的青铜戟。那戟上的链式纹路时暗时亮，也在回应某种召唤。
“哼。果真是宿命般的纠缠。”
他猛地一挥戟，身形随之消失在漫天灰尘中。身后，巨大的城墙裂口里涌出金属质感的暗流，似要吞噬一切。星舰乘员尚未搞清状况，便见萧衍已踏上那股暗流，纵身投入了深渊般的地道。
下一刻，指挥舱骤然警报四起。屏幕上，原本简单的地形图被扭曲变形，像一只苏醒的巨兽——那是古城之下尚未破灭的“权力网络”或“欲望之河”，正在卷土重来。
地下深处，少女与我推开闪亮门户后，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处庞大的洞窟。四周环绕着刻满古今符号的九座巨鼎，它们的表面皆布满尚未完成的刻痕。金属与岩石交融的穹顶上，则繁星般映照出无数历史的幻影。
“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九鼎之宫’。”我走近最近的一口鼎，指尖拂过斑驳的纹理，依稀能看出那些纹饰和数千年来无数先人的血泪与心愿交织。
少女将先前在阴河底救下的篇章展开，缓缓注入鼎壁。只见符文与鼎纹交错闪烁，仿佛在索求更多信息。“它们需要更系统、更完整的思考。”她说，“或许，我们还需要更多人的智慧。”
就在我们准备继续探寻时，轰然巨响从洞窟另一端传来。地面震颤中，萧衍的身影现于碎石尘埃之间，他俨然也找到了这里。一同出现的，还有那股如流水般的暗影——它们像黑金属凝聚而成，倏而化作尖刺，倏而聚成类似人形的怪物。
“果然……我就知道你们会来这里。”萧衍皱眉盯着我们，又看向那九口鼎，“火种、鼎、还有你们自称的‘答案’……也许，我也想看看究竟会演变成什么。”
一时间，洞窟里杀机与希望并存。那扑面而来的黑金属怪物，正承载着旧时代与新科技融合的暴戾；而九口巨鼎则承载了无数先辈的意志，等待最后的雕刻与重铸。
我缓缓举起三合一的铁锤，少女则拔出一把奇异的刻刀——那是她在星舰技术室里，用最新合金和火种能量锻造的试验品。“这把刻刀，不再是冷兵器，也不是能毁灭一切的利器，而是用来镌刻、取舍、重写的工具。”她的眼神坚定。
萧衍冷笑：“刻什么？要在这九鼎上写下怎样的准则？人心又岂是几道铭文能制约？”
“我们不知道能否制约一切，”我直视他的目光，“但至少，让愿意付出的人，有机会在这新的时代中留下注脚，让后来者不必重蹈所有的覆辙。”
刹那间，黑金属之潮猛扑而至。萧衍反手挥戟，带着复杂的神情，在抵御那第一波冲击的同时，意外地朝我们吼道：“别墨迹！要刻就快点！”
我们相顾无言，继而同时露出会心的微笑。是啊，谁都知道道路荆棘密布，但只要还握着那一丝光，就必须尝试。
火种的微光，在漆黑洞窟里跳跃。九鼎周围的符文燃成灼热的烙印，似与我们心中的期盼互相呼应。金属怪物的尖啸声、萧衍青铜戟斩击的轰鸣、还有洞顶岩石的塌裂，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场殊死的争分夺秒。
当刻刀落下的那一刻，我看见无数历史的碎片在鼎壁闪耀。有人在刀耕火种时代创造火具，有人在机械时代以蒸汽机车奔驰，有人在废墟之中重建希望……他们的面庞浮现在我与少女眼前，纷纷伸出手，似乎也在帮助完成这新一轮的雕刻。
“会有人说，我们是痴人说梦……”少女轻咬嘴唇，将剩下的契约碎片、小册子残页统统投入鼎内，“可若无人续梦，世界又如何继续？”
轰——
金属怪物的尖刺破空而至，我抬起仅剩的一只手臂，竭力挡住那猛烈冲击，同时用肩膀扛起第二波冲撞。幸而萧衍的戟势再次横扫，他忍着臂上伤口的剧痛，将怪物的攻势震退。
少女则抓住机会，一刀刀将那代表经验、失败与反思的文字刻进鼎壁。血与汗从她的护目镜下淌下，却始终没有停手。
洞顶碎石雨点般坠落，整个九鼎之宫都在晃动。就在最后一笔封印完成之时，一声宛如龙吟般的洪亮轰鸣回荡在地底——九鼎上的符文由黯淡转为耀目，宛若九枚新生的太阳！
石壁纷纷裂开，无数条炽烈光柱冲入穹顶。阴河远方仿佛也感应到这股力量，黑暗水流出现大面积消退的迹象。那些沉沦在河底的魂影与执念，隐约迸射出新的火花。
然而，光明与破碎总是相伴。随着九鼎的最后刻印启动，洞窟摇晃得更剧烈，立柱与石拱相继坍塌。萧衍立在纷飞的碎石中，眉头紧锁，青铜戟上链式符文再次闪烁，他似乎面临某种内心抉择，却没有说什么。
少女狼狈地从地面爬起，发现腿部被碎石擦伤，鲜血渗出护膝。
我将她扶起，对视中，看见彼此的眼神里既有对未知的畏惧，也有莫名的坚定。
“九鼎已初步完成，可它们能否容纳后世所需，还要看我们——以及还要看所有愿意续写答案的人。”
我们正准备合力寻路脱困，忽然之间，九鼎上那炽亮的符文缓缓腾空，如九根金柱刺破穹顶，直达地面。地面上，星舰的侧舱也爆出一道道光束，与这九道金柱交相辉映。仿佛地上地下终于贯通。
在那一刻，仿佛有人在冥冥中呼唤：“新的时代，新的火种，你们已再次刻下答案——是否愿意拿出更多勇气，让这些答案有机会跨过星河，抵达更远之地？”
我和少女并肩站立，看向萧衍。他没有说话，却将青铜戟横于胸前，似一种默认的守护姿态。
最终，大地的震颤渐渐平息。九鼎通体流转着熔金般的光辉，每一道裂纹都被火种与无数先人智慧所弥合。我们知道，这一刻并非彻底胜利，但至少为后来者指明了某种方向——那便是敢于面对问题，并敢于重新雕刻与超越。
我们沿着崩塌后的地道回到地面时，晨曦终于穿透尘埃洒落下来。受损的星舰依旧停在那里，舱门敞开，像是一只等待远航的“诺亚之翼”。
远处，被震落的城墙碎屑犹如山峦堆叠，周围依旧浮现着不时游荡的黑金属暗流。然而，空气中那份令人窒息的凝重似已减退许多。至少此刻，大地在呼吸，天空在呼吸，人心也在渐渐呼吸。
少女将那株新培育的作物重新捧出，植入一截断墙缝隙里。微弱阳光下，那株幼苗的叶片抖动了几下，竟又泛起点点绿色。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看向我，也看向萧衍，以及周遭那些被阴影折磨过、又刚刚得以喘息的人们。
我环顾四周，缓缓举起那把仍带着残破痕迹的三合一铁锤，似在向所有人作出回应：“我们会走得更远——或许，下一步是跨出地球，甚至飞往宇宙，去探索更多未知之地，也去面对更多未知的问题。”
萧衍冷哼一声，却没有再出言讥讽。只是微微收敛了自己的戾气，仿佛暂且认同了这样“遥不可及”的宣言。
少女眸中闪过一丝期待：“那就让我们——一起出发。”
于是，新的篇章即将揭开。九鼎铸成的火种光辉，穿透地底幽暗与历史迷障，缓缓升上天空，投射在星舰之帆。
无论前方还有多少艰险与轮回，至少我们已学会：
不逃避彼时彼刻的问题，敢于承认人性的复杂；
将火种当作刻刀，而非毁灭一切的兵刃；
让后人看到我们的脚印，也能在自己所处的时代重写答案。
当三人的身影一同走入星舰的主舱，舱门徐徐合拢。舱外，尘埃与光影之中，人群逐渐汇聚，抬头眺望那冲破云霭的舰体。或许，他们之中也会有人踏上舷梯，成为下一批见证者与雕刻者。
舷窗外，茫茫星海正呼唤。留在九鼎之中的火种仍将照耀地底，守望那些尚未完成的刻痕；而我们，则要带着全新的坐标、未完的手稿，以及那株象征再生的幼苗，去往更遥远的地方。
星辰寂静，但希望正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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