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几缕熹微的光刺破云层,斜斜洒在青石村斑驳的瓦檐上。李昊蜷缩在草席上,耳畔是漏风的木窗被山风撕扯的呜咽声。他翻了个身,粗麻布被褥摩擦着皮肤,刺痒感像无数细针扎进骨髓——这是祖父用旧衣改的,针脚歪斜却密实,仿佛老人枯槁的手指仍在笨拙地编织着温存。
昊儿,该起了。
沙哑的咳嗽声从隔壁传来,伴着陶罐磕碰灶台的脆响。李昊盯着横梁上结网的蜘蛛,那蛛丝在风中摇摇欲坠,却始终绷着一根银亮的弦。他忽然觉得喉头发紧——这破败的木屋,多像他被命运蛛网困住的十八年。
村口的古槐树下,几个少年正比划着拳脚。青衫翻飞间,掌风劈开晨露,在石板路上烙下湿润的印记。瞧见没?这招云鹤探月讲究腰马合一!领头的少年王虎扬起下巴,腕上银铃铛啷作响。那是天剑宗外门弟子的信物,据说熔了雪山寒铁打造,抵得上青石村半年的收成。
李昊攥紧肩上的药篓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些嬉笑像滚烫的沙砾灌进耳道,灼得他脊背发僵。三日前,王虎当众折断他木剑时的嗤笑犹在耳边:就你这点微末灵力,不如去后山挖野菜实在!
又在看他们练功?
苍老的声音惊得他一颤。祖父佝偻着背倚在门框,枯枝般的手指攥着半块黢黑的药饼。老人浑浊的眼底泛起涟漪:当年你爹进山采龙涎草,被瘴气......话尾化作剧烈的咳嗽,瘦削的肩胛在粗布衫下震颤如风中残烛。
李昊别过脸。灶台上的陶碗盛着稀薄的粟米粥,水面浮着几片发黄的菜叶,倒映出他眉骨处未愈的淤青——那是前日试炼场上,被灵气震飞的木屑划的。他忽然觉得那淤青在笑,咧开血盆大口嘲弄着:看啊,这就是李家的种!
后山的雾霭裹着腐叶的腥气扑面而来。李昊攀着藤蔓钻进岩缝,指尖在潮湿的青苔间摸索。祖父的咳疾入冬后愈发沉重,唯有岩隙深处的九死还魂草能镇住那撕心裂肺的喘息。忽然,掌心触到一丝冰凉——
不是草药,是块锈迹斑驳的青铜残片。
诡异的花纹在苔藓下若隐若现,像某种沉睡的兽睁开猩红独眼。李昊刚要擦拭,残片突然烫如烙铁!剧痛顺着血脉直窜心口,眼前炸开万千星辰。恍惚间,他看见巍峨宫阙在云海中沉浮,听见金戈铁马裹挟着雷霆嘶吼...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将他拽回现实。岩壁簌簌抖落碎石,腥风卷着腐臭味扑面而来——三丈开外,赤目獠牙的裂地熊正刨着利爪,涎水在地面腐蚀出焦黑的坑洞。
李昊的血液瞬间凝固。这妖兽本该蛰伏在百里外的黑风岭!
逃!
可双腿仿佛生了根,丹田处却腾起诡异的灼热。那热流顺着经脉奔涌,竟在掌心凝成幽蓝火苗。裂地熊的瞳孔骤然收缩,庞大的身躯竟向后瑟缩半步。
这是......我的力量?
李昊怔怔望着跃动的火焰,耳畔忽然响起祖父昨夜的呢喃:你爹临终前说......我们血脉里......藏着......
话音未落,妖兽已暴怒扑来。李昊本能地挥臂格挡,蓝焰轰然暴涨,化作狰狞火蟒缠上兽躯。焦糊味混着凄厉哀嚎在山谷回荡,当最后一缕青烟消散时,少年跪坐在焦土中,盯着自己毫发无损的掌心。
那里,青铜残片已化作赤红烙印,形如浴火重生的凤凰。
李昊的指节深深陷进焦土,掌心的凤凰烙印灼得血脉突突跳动。山风卷着灰烬盘旋而上,在他发梢凝成细小的霜晶——方才喷涌的蓝焰竟将方圆十丈的晨露都蒸干了。裂地熊焦黑的骸骨咔咔作响,一缕幽紫雾气从颅骨裂隙渗出,蛇一般缠上少年手腕。
这是......妖核?他触电般缩手,记忆中王虎炫耀过猎杀雪狼取得的妖核,鸽卵大小已算珍品。而眼前这团翻涌的紫雾,分明裹着核桃大的晶核!
岩缝突然传来金石相击的脆响。李昊拨开碎石,呼吸骤然凝滞——九死还魂草旁竟斜插着半截断剑,剑柄镶嵌的琥珀中封着一滴猩红。当他的影子掠过剑身时,那滴血突然沸腾起来,在琥珀中撞出蛛网般的裂痕。
咚!
心脏毫无征兆地剧烈抽搐。李昊踉跄着扶住岩壁,额角青筋暴起。无数陌生画面在颅内炸开:披甲武士在星海中厮杀,城池在雷暴中崩塌,最后定格在一双鎏金竖瞳上。那瞳孔深处跃动着与他掌心如出一辙的蓝焰,灼得神魂都要化作青烟。
叮——
断剑突然自行出鞘,剑锋割破他指尖。血珠坠在琥珀上的刹那,整座山体开始震颤。李昊惊恐地发现岩壁上的苔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地缝中渗出粘稠黑雾,裹着腐朽的铁锈味钻进鼻腔。
快走!
沙哑的嘶吼在脑海炸响。李昊来不及思考,抓着断剑纵身跃下山崖。疾风撕扯着耳膜,失重感让胃部翻江倒海。下坠途中,他瞥见崖壁上浮现出巨大的阵图——那纹路与青铜残片上的图腾完美契合!
幽蓝火纹突然从掌心蔓延全身,下坠之势骤减。李昊如落叶般飘落在谷底溪畔,尚未回神便听见头顶传来岩石崩裂的轰鸣。抬头望去,整片山崖正在黑雾中扭曲变形,宛如被无形巨手揉皱的宣纸。
溪水倒映出他苍白的脸,鬓角不知何时多了缕银丝。断剑在阳光下泛起诡异流光,剑脊上浮现出蝌蚪状的铭文。李昊颤抖着触碰那些文字,指尖过处竟有点点星辉洒落——这根本不是主世界已知的任何文字!
咔嚓。
怀中的青铜残片突然裂成齑粉,星光汇聚成一道虚幻的门扉。门内传来金铁交鸣与陌生的吟唱,混着祖父剧烈的咳嗽声。李昊瞳孔骤缩——透过摇曳的光幕,他分明看见病榻上的祖父正被黑雾缠绕!
爷爷!
来不及思考,他已纵身扑向光门。时空扭曲的撕扯感中,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溪水中自己的倒影:那道银丝正在疯狂生长,转眼便染白了半边长发。
溪水的寒意渗进靴底,李昊却感觉不到冷。他盯着水中倒影里那缕刺眼的白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断剑上的铭文。星辉随着触碰流淌,在剑脊上汇成蜿蜒的银河——这分明是昨夜祖父咳血时,溅在族谱残页上的图案!
喀啦。
光门突然迸裂出蛛网般的纹路,祖父的咳嗽声变得断断续续,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李昊再顾不得许多,握紧断剑冲向光幕。霎时间,万千银针刺入骨髓的剧痛席卷全身,他看见自己的血肉在星光中变得透明,经络间流淌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沸腾的星沙。
砰!
当他重重摔在青石板上时,浓烈的药香混着血腥味直冲鼻腔。这不是青石村祖屋陈旧的霉味,而是上百种珍稀药材在丹炉中煅烧的馥郁。李昊挣扎着抬头,青铜烛台映出墙上巨大的腾蛇浮雕——蛇瞳镶嵌的夜明珠,足以买下十座青石村。
昊...儿?
沙哑的呼唤让李昊浑身剧震。他踉跄着扑向雕花木榻,锦被下祖父的面容比他今晨离去时年轻了十岁,那些刀刻般的皱纹竟淡去了大半。但更骇人的是老人脖颈间缠绕的黑雾,正随着呼吸渗入苍白的皮肤。
别碰!
苍老的手掌突然钳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祖父浑浊的眼球蒙着层灰翳,嘴角却扯出诡异的笑:二十年...终于等到...完整的钥匙......
李昊如坠冰窟。这声音像是祖父的声线里掺进了铁砂,每个字都在耳膜上刮出血痕。黑雾顺着老人手臂攀附而来,在少年腕间凝成枷锁。断剑突然发出清越龙吟,剑柄琥珀中的血珠迸射红光,竟将黑雾灼出焦臭的青烟。
啊啊啊——!
祖父发出非人的嚎叫,整个房间开始扭曲。腾蛇浮雕的鳞片簌簌脱落,露出底下猩红的血肉。夜明珠接连爆裂,飞溅的碎片在半空凝成毒蜂群,振翅声混着老者癫狂的呓语:李家血脉...果然是打开两界的......
李昊挥剑斩断黑雾枷锁,剑锋触及祖父心口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轰然灌入脑海:
暴雨夜,父亲将襁褓中的他塞进地窖,转身时后颈浮现出与他一模一样的凤凰烙印;
星空下,母亲跪在祭坛前,手中捧着的正是那截断剑;
最后是祖父——年轻的、陌生的祖父——将青铜残片埋进后山岩缝,眼瞳里跃动着幽蓝火苗......
轰!
房梁在紫色雷火中坍塌,李昊抱着昏迷的祖父滚到墙角。断剑自主悬空,在虚空中划出璀璨星河,光幕中隐约可见青石村的后山。少年银发无风自动,掌心血痕与剑锋共鸣,在雷火中撕开一道裂隙。
当最后一丝星光湮灭时,李昊听见虚空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怀中的祖父呼吸平稳,仿佛方才的癫狂只是幻梦。但少年清楚地知道,自己掌心发烫的凤凰烙印,正随着某种亘古的韵律跳动——
像封印万年的凶兽,睁开了第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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