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赵启轩站在暹罗广场的露天展台前，看着刚搭建好的虚拟试戴装置被暴雨浇得噼啪作响，屏幕上的花丝镶嵌吊坠在雨水冲刷下，像块融化的金子。?
“这是这周第三次设备故障了。”本地合作商阿明把雨衣往头上一罩，泰式英语里混着焦急，“昨天有位老太太说，你们的虚拟饰品没经过僧侣祈福，戴了会不吉利。”?
赵启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展台旁的宣传海报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的模特戴着虚拟头冠，笑容灿烂。可现实中，路过的行人大多只是匆匆瞥一眼，没人愿意停下脚步。?
“数据怎么样？”他问随行的市场专员小林。?
小林调出平板上的报表，雨点打在屏幕上晕开一片水雾：“三天试玩人数不到两百，付费转化率0.3%。对比国内同期数据，差了整整十倍。”?
“问题出在哪？”赵启轩皱起眉，他特意让团队做了东南亚风格的饰品，缅甸翡翠耳环、马来西亚锡器手镯，甚至把传统纹样的分辨率提高了两个等级。?
这时，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在展台前犹豫了很久，终于戴上了VR眼镜。当虚拟的茉莉花环出现在她头顶时，她突然尖叫着摘下来，脸色惨白。?
“怎么了？”赵启轩连忙上前。?
女孩的母亲闻讯赶来，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后，用生硬的中文喊道：“你们怎么能把佛花随便做进游戏里？这是对佛祖的不敬！”?
阿明赶紧上前解释：“这不是游戏，是……”?
“不是游戏也不行！”女人打断他，指着屏幕上的茉莉花环，“我们泼水节戴茉莉花环，要先去寺庙请高僧blessing，你们这样随便给人戴，会招报应的！”?
人群渐渐围拢过来，有人开始用泰语议论，声音里带着不满。赵启轩看着女孩惊恐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他们引以为傲的“无损复刻”技术，恰恰触碰了当地最敏感的文化神经。?
暴雨停的时候，展台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赵启轩坐在路边的大排档，看着阿明用牙签戳着冬阴功汤里的虾，突然问：“你们平时祈福，都用什么？”?
“佛牌啊。”阿明理所当然地说，从脖子上拽出个小小的金佛牌，“我这个是在瓦洛洛市场请的，高僧开过光，保佑我生意顺利。”?
“如果……”赵启轩斟酌着词句，“如果能在虚拟世界里请佛牌，你们会用吗？”?
阿明刚喝进去的汤差点喷出来：“虚拟的怎么保佑人？心不诚的！”?
旁边卖炒河粉的阿婆突然搭话，她的华语带着浓重的福建口音：“后生仔，我们拜佛不是为了牌牌，是为了心安。上个月我孙女生病，我去寺庙捐了尊小佛像，她就好了。”?
赵启轩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如果虚拟佛像也能让人捐钱做功德呢？”?
接下来的一周，赵启轩跑了七座寺庙。在清迈的双龙寺，他看见信徒们排着长队，只为给虚拟的电子莲花灯添一盏；在吉隆坡的黑风洞，印度教信徒用手机扫描二维码，就能给神像献花。?
“你看，”当地导游小莉指着手机屏幕，上面是个宗教APP的界面，“现在年轻人都用这个，疫情期间不能去寺庙，就在线上祈福。”?
赵启轩的眼睛亮了：“那他们愿意为虚拟的祈福饰品花钱吗？”?
“要看是谁做的。”小莉打开一个直播，画面里的僧侣正在给一堆手机blessing，“必须经过寺庙认证才行，不然就是假的。”?
机会突然像曼谷的阳光一样，穿透云层照了下来。赵启轩立刻联系阿明：“帮我约瓦拉康寺的住持，就说我想做个‘数字功德箱’。”?
见到住持的时候，对方正在用平板电脑查阅经文。老和尚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比年轻人还熟练。?
“施主想做什么？”住持的华语很标准，手里的佛珠转得沙沙响。?
赵启轩调出虚拟非遗馆的界面：“我们想把寺庙的护身符做成数字藏品，信徒购买后，部分收入捐给寺庙，还能在线上参加祈福仪式。”?
住持沉默了很久，突然问：“你见过真正的护身符怎么做吗？”?
他带着赵启轩走进寺庙的工作室，几个僧人正在用金线编织佛牌。最年长的僧人把经文写在金箔上，再用蜂蜡封进木盒，每一步都有严格的仪轨。?
“数字化不是简单的复制。”住持指着正在编织的金线，“就像这根线，要念三遍经才能开始编，你们的技术能做到吗？”?
赵启轩突然笑了：“我们做不到念三遍经，但我们能把念经的过程录下来，让每个数字护身符里都藏着这段声音。”?
这个想法让住持眼前一亮。当技术团队把第一版数字护身符做出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虚拟的佛牌里，不仅有高僧的祝福录音，还能显示捐赠者的名字和功德数额。最绝的是，当用户佩戴虚拟佛牌时，手机会震动三下，模拟真实护身符被加持的感觉。?
“这叫‘心诚则灵’的科技版。”林薇在视频里得意地说，她特意加了个功能，用户每做一次善事，虚拟佛牌就会亮一点。?
上线前的测试会上，小莉的母亲第一个试用。当她看到虚拟佛牌里映出自己捐建寺庙水井的照片时，突然哭了：“我丈夫生前总说，要多做功德，现在他在天上也能看见了。”?
正式上线那天，瓦拉康寺的广场上挤满了人。住持亲自为服务器blessing，当第一个数字护身符被拍下时，寺庙的钟声突然响起，惊飞了檐角的鸽子。?
赵启轩站在人群中，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订单，突然收到林悦的消息：“晓宇说，爸爸做的东西能帮到人了。”?
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寺庙的金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阿明拍着他的肩膀，递过来一杯冰镇奶茶：“后生仔，你找到密码了。”?
可就在这时，小林匆匆跑过来，脸色苍白：“赵总，出事了！有个海外公司说我们的数字祈福功能侵权，他们早就申请了专利！”?
赵启轩握着奶茶的手猛地收紧，冰凉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来。远处的钟声还在回荡，像是在提醒他，文化的壁垒之外，还有更难突破的技术封锁。?
而他口袋里的手机，正不断弹出新的订单提醒，每一声都像在叩问：当传统遇上科技，当信仰遇上商业，这条融合之路，到底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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