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罗乔觉得自己瞎了。四周完全没有光源，他都不知下一步该迈向哪里。
和以往的感觉不同，这次库恩还没打消去地面的念头，更何况罗乔也很好奇，为什么地下会存在这么巨型的龙。
他现在还不想走。
伸平双臂，罗乔一边慢慢摸索前进，一边回想这几百年来，他在地下城遇到过的所有种族。其中人类最多，接下来有兽人和少部分的精灵，还有些零碎的他只见过一两次的罕见种族。从没有龙，龙只存在口口相传的童谣或禁歌里。
“咚”的一声，罗乔的头盔撞到了什么硬东西。
他伸手去摸，发现是左前侧有一面直上直下的岩壁。岩壁边缘有个摸起来硌手的转角，这是一堵只有手掌厚度的岩石薄墙。
罗乔扶着石墙拐弯，才迈出两步，就看见黑暗深处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光点，远看就像一只跌落在地的小萤火虫。
这突如其来的光芒令他感到一丝温暖。罗乔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他加快迈步，好更快走向光点。
离的越近，光点也变的越大，逐渐能看清全貌。这是块拳头大小的椭圆形琥珀，隐隐闪着黄色的光。罗乔蹲下身，发现这不像是简单的琥珀，除了裹在外层的那层光晕，琥珀四周遍布浅青色的凸起纹路，看上去有点像是……血管？
他将琥珀慢慢捧起，光芒从十指缝里钻了些出来，照亮了头盔。
四周依然很黑，琥珀的光芒最多只能照亮罗乔上半身，照不到边际。罗乔索性单手托举琥珀开始步行，每踏出一步，琥珀都会有脉率地跳动。这不免让罗乔推测这不是琥珀，更可能是某种生物的卵。
什么生物？罗乔端起琥珀仔细观察，发现在琥珀中央的内部，有着一条颜色极浅的蜥蜴状图形。难道这是龙蛋？
罗乔一边观察琥珀一边探索四周，半小时后，他弄清楚这里是个很大的地下广场，至少能容下两三千人。绕广场边缘走了一圈，发现四周分散着好几条深不见底、也望不到顶的宽阔隧道。
罗乔举起琥珀，准备随便选一条隧道进入，忽然听见右侧另一条隧道深处，传来一声极微弱的敲击声。
敲击声？罗乔对这一类的声音最为敏感，这听起来很像有人在挖掘岩壁。
看来今天挺忙的。
罗乔向右转身，举高琥珀加快朝敲击声处走去。
***
挖凿船总算触底了。现在，船身歪斜地卧在地底，船头搁在一块大石头上高高翘着。金属钻头被刚才一路下滑的势头震的歪在一边，显然没法用了。
船上四人被吓出一身冷汗，要不是果果在最后关头使用减速魔法，他们的身体会和船体一起散架。
“看来暂时安全了。”诗人胡斯长吁一口气，就在三分钟前，他还断定自己今天不是死在恶龙嘴里，就是在落地时被砸成馅饼。
“我的屁股……”魔法师方德一头卷发根根湿透。他一边抹开粘在额头的烦人头发，一边扶着后腰。
库恩检查完钻头情况后叹了口气，对果果说了声：“谢谢你救了我们。”
“库恩先生……”果果打量了库恩好一会儿才道，“你有做圣骑士的潜质，我只收3枚铜币。”
库恩笑了笑：“我很感谢你，但我不认为世上存在什么圣骑士。”说完他用火种点燃两根枯木，四周亮了起来。
胡斯立刻阻止道：“不，亮光会引来恶龙。”
“我得修船。”库恩回道，“没有挖凿船，我们哪里都去不了。”
胡斯不说话了，他退到船尾，和果果挤在了一起。
“伙计，给你上好的羊奶酒。”他拿出腰间的酒袋，递给果果时，才发现袋子破了，里面的酒早就漏完了。
方德也挤了过来：“嘿！嘿！果果。你刚才的魔法可真厉害，能教教我吗？”
果果看了眼方德，那根圆头法杖被他稳稳夹在两腿之间，保护的是如此之好。
“你想做圣骑士吗？”果果两眼盯着法杖。
“啊不，不不不。”方德想起罗乔那顶生锈的圣骑士头盔，头摇的像捉到虫子后摇头晃脑的山雀。
“可是你有圣骑士的潜质。”果果两眼就没离开过法杖。
船头的库恩又点燃一根枯木，四周被照的更亮了。
方德还是摇头：“我没什么潜质，其实我……连魔法都不会用。”
“你不会魔法吗？”
“我……还没学。”
“你把法杖给我看看。”果果说着就一把握住了法杖。
方德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大腿：“那你能教我魔法吗？”
果果舔舔嘴唇，来回摆弄起法杖来。这根在方德怀里比拐杖更长的法杖，在身材魁梧的果果手里就像根松脆的小树枝。
“说吧，你想学什么？”
“替身术，你会吗？”
果果仍旧摆弄法杖，心思并不在方德这里：“啊，多棒的法杖啊。”
“请不要弄坏它，这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方德的话越说越轻。
“替身术……”果果慢慢把法杖背到自己身子后面，和那柄圣骑士长剑架在了一起，“为什么学那个。”
方德没立刻回答，他望着在船头忙碌的库恩，一头陷进了回忆里。
***
地下城充满传说。多数传说都找不到源头，但更多的传说，听起来就像伪装成神谕的谣言。
方德所在的村庄有一家长老院，院里住着3位能听到神谕的长老。大长老说，今年要献祭一名少女的生命给神明；二长老说，少女一定要是本村人；三长老说，今年刚满18岁的蝶蝶是最佳人选。
没有人质疑神谕，包括蝶蝶的家人。他们从年头就开始筹备蝶蝶的献祭仪式，不得不把蝶蝶献给地面上唯一的神。
“神明要你的命做什么用呢？”
许愿池旁方德哭红了眼，他一枚接着一枚铜币往许愿池里抛。他不想蝶蝶离开自己，他还没来得及表示对她的喜爱，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蝶蝶也哭了，她想起了两年前，同样献祭生命给神明的亲姐姐。
“神都已经是神了，要你的命做什么用呢？”
方德又问了一遍，抛下了手里的最后一枚铜币。
“神的想法，我们怎么会知道。”蝶蝶抹去眼泪，勉强笑了笑，“但是我听妈妈说，把生命给神的人能去地面。那上面有比面包更软的泥地，还有香甜的空气。”
“去他的香甜空气！”
“方德。”蝶蝶从池边站了起来，“我得回家了，谢谢你替我许了这么多心愿。等我死后，你可以把这些铜币都捞起来，这样你就能少卖好几天的面包。”
“我不要你死！就没有办法了吗？一点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怎么会有办法呢，那可是神的心愿。”蝶蝶说着又流泪了，“两年前我也在这里扔了很多很多铜币，我每夜都会祷告，如果我能替姐姐去死就好了。”
“替姐姐去死？”
是的，这听上去要比往许愿池里傻抛铜币来的可行。
于是方德开始研究起有关替身的魔法。距离献祭蝶蝶还有42天，方德在街上卖了10天的面包，凑够钱买了一整套《魔法全集》，却发现世上根本没有替身魔法。他又听说大长老用的法杖上刻着字，可能是高级魔法的咒语。于是他又花了5天，总算把大长老的法杖偷了出来，并连夜逃出村庄。
可这根法杖上没有什么咒语，只画了一串完全看不懂的图案。
方德绝望了，他第一次走进酒吧，花光所有钱，去买几杯大人们都爱喝的羊奶酒。
就在那晚，他遇见了招揽船员的库恩和胡斯：“……所以我们先往地下挖。300公尺后，我们仰起船头，直冲地面。”
“这……行得通吗？”方德醉醺醺地托着下巴，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如果在船调头时有人死亡……”
“我来掌舵！如果传说应验，我会是第一个死的。”
库恩的话并没打动方德，打动方德的是胡斯哼唱的童谣：“但是传说，地面有高不见顶的天空和无法想象的金光，有比面包更松软的泥地和香甜的空气。”
“我……我报名。”方德举起酒杯，“我叫方德……算我一个。”
如果学不了魔法，没法替蝶蝶去死，至少等蝶蝶死后，你能去到地上，见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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