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点半，食堂
“接下来怎么做？”初二九班的人已经坐好吃着饭，正中间就是海哥，餐桌对面是二当家乌拉斯，其中有一个矮小的人发问。
二当家先瞪了一眼，那人赶紧低下头快速扒拉了两口饭。随后乌拉斯看向海哥，开口说道：“那个拳击手套上还沾着血，要不保留着给老师。反正也是四班那家伙戴的，宿舍里的人都能作证。”
“把它扔掉。”海哥吞下一口饭后，抬头说道，继续吃着下一口。
“扔掉？那样的话......”
海哥又一次抬头，乌拉斯闭嘴了，也吃着饭，场上又回归了安静。
“这件事我一个人扛，跟你们都没有关系，待会儿让七班的人闭嘴。”海哥吃完饭，对着所有人，语气里带着坚决。“记住，从来就没有拳击比赛这回事。我们自己平时训练玩一玩而已。”
所有人点点头，并没有说话，海哥看见几个小个子饭还没吃完，于是又对着乌拉斯说：“认识那个叶尔那吗？”乌拉斯摇了摇头，确实没有跟叶尔那说过几次话，但还是说道：“6月份的期中考试考了年级第一，不踢球，但喜欢打球，人一多他就不打了......”
还经常去图书馆。”又是一个小个子补充道，乌拉斯看了一眼，那个小个子说他每个星期天去图书馆，老能看到他。
“运动会也没参加过。”
“就是个书呆子。”
“就这样的书呆子还干了一班的那些人。”
“挺古怪的一个人。”
“最近那个六班的班花找上他了。真搞不懂女生为什么喜欢这种书呆子......”
其他人也纷纷补充，话题越跑越偏。
海哥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放心，然后又继续问道：“他家是哪里的？”
“应该是我们县的，县城的。”一个维吾尔族接话，身材还算魁梧，脸被晒得黢黑。
海哥望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那人看了一眼大家，继续说道：“他不跟同乡的人玩，基本不怎么说话，倒是有个人跟他玩的挺好的。就今天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哈萨克族。民考汉的都叫他蛋总。”
众人都笑了，纷纷议论道：“我看他长得就像个怂蛋。”
“是的，还喜欢装逼，装酷！”
“吓一下，保准哭出来的那种胆小鬼。”
海哥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先解决七班的，还有给所有来305的那些人。一定把嘴给我管严实了。”众人点点头，海哥起身了。
吃完饭的没吃完饭的都跟着海哥起身了，把饭倒到饭桶上，戴红红袖的人手捧着书，管都没管。九班从来都是一起走，声势浩大，耀武扬威。九班的人从来不抽烟，因为海哥不抽。
乌拉斯并没有跟着大部队回宿舍，他来到七班的用餐区域，跟吾尔肯攀谈着什么，吾尔肯也是点点头，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仿佛已经料到会是这么做了，等乌拉斯走后，他们才陆续吃完饭，各自回到了宿舍。
14点，市中心医院。
叶尔那拍完CT，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片子出来。过了一会儿保安接了一个电话，出去接了个人，来人正是班主任老刘。叶尔那喜欢叫他老刘，因为他的物理课讲的非常好，条理清晰，板书工整，逻辑严密，不懂的地方看一眼黑板就能完全理解。而其他人都叫他“刘氓”，不仅是因为他对于学生的管理严格，尤其是在晚自习，迟到几分钟就做几十个俯卧撑，但撑死不会超过一百，因为迟到十分钟直接按旷课处理，三次旷课是记小过；还会没收手机和闲书，怎么求他都不给。一米七的身高，四十多岁的年纪，有两个孩子，一个在上小学二年级，另一个孩子幼儿园。夏天常穿着土气的蓝色POLO衫，冬天老是那套绿色的羽绒服，头发花白，脸已经是黄褐色，还长着斑，小眼睛，塌鼻子。人到中年也发福，听说已经开始戒烟了。
“怎么样？打架很好玩嘛？”老刘看到叶尔那就已经气打不上一处来，这是他教过算很聪明的孩子，学物理很快，一直比较欣赏。叶尔那没说话，低下了头。“下周就期中考试了，怎么，上学期考了第一，放飞自我了。”继续轻蔑地讽刺道。叶尔那摇了摇头。
“怎么跟你父母交代？要不要叫你父母来一趟？”老刘继续说道。“别跟我爸妈说。”叶尔那这才应话。
“这时候想起父母了，打架之前怎么不想。”老刘哼的一声，摇了摇头，初中的孩子做事基本不会考虑后果，这一点他带过那么多学生，看的很明白。
“他姥姥上周去世了，这孩子也是孝顺，不想再给父母添麻烦。”旁边的保安看不下去了，还是补充道。叶尔那惊讶得望着保安，没想到他还记得蛋总随便胡诌的一句话。“哼，孝顺？两周前翻墙出去上网吧，还是我给擦得屁股。想学好不容易，想学坏，太简单了。”保安听完也沉默了，递给老刘一根烟，老刘摆摆手，不抽了，之前身体不好，现在戒烟了。
老刘看着低着头的叶尔那，无奈了，真是给他捅了个大篓子，本来今天是星期天，还在家里跟家人吃着饭，突然陈主任就打了这个电话，让他赶紧上医院，说是他的学生打架需要住院了，老刘饭还没吃一口，就已经穿衣服跑出门，上了个出租车就赶来了，万幸的是看到他还能坐着，还能讲话，伤的不算特别严重。
“吃饭没？”老刘继续问道叶尔那没吃，不过有马妍买的面包和水，可以吃饱。
“那能顶个屁，行了，我也没吃，我出去买点包子。”然后老刘看了一下保安，保安说他还得回学校，就不吃了。“媳妇儿送饭了？”老刘笑着看了看，保安脸唰的红了，害羞得点了点头。“那行，我先买完回来，剩下就交给我，你也早点回去吃上热乎的。”
过了十几分钟，老刘回来了，带着一袋子包子，还有几瓶水，递给了保安一瓶，保安接过水，聊了几句就走了。老刘坐在叶尔那旁边，把包子递给叶尔那。叶尔那迟疑地看着，犹豫要不要吃。
“哎呀，清真的，对面维族包子店买的，放心吃！”老刘知道学校大多数同学都吃清真菜，不吃猪肉。所以他也格外注意这些，叶尔那听完，咬了两口包子，真香真好吃。
“哟，还行，能吃得进饭。”老刘嚼着包子说道，顿时放心了下来。
CT结果出来，脑震荡，不过是轻微的，需要静养，最好还是住院观察几天。老刘望了望叶尔那，怎么样，想不想住进去过上几天神仙日子？
叶尔那摇了摇头，说自己并不严重，学校医务室里休息一阵子就好了。老刘点了点头随后给德育处主任打了电话，汇报完情况，那边说既然不是那么严重就回医务室静养吧，饭菜一定要按医嘱单独做一份....
老刘带着他把所有流程全部弄好，办理完所有证明和手续，交了钱，才出了医院，打了个滴准备送回学校。
回去的路上，叶尔那对老刘说：“能不能也给领导说一下，不要给爸妈讲，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却会很担心......”
“你是真孝顺还是假孝顺，啊？你要是真孝顺，就少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出门在外不让父母担心才是真正的孝顺。”老刘语重心长地说道。叶尔那知道言之有理，可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做一些事后后悔的事情，暑假也是，开学也是，这次也是，好像上一秒想的和下一秒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行了，你也别担心，好好准备考试，我会给领导说一下的。看学校那边怎么处理。”老刘看了一眼叶尔那，突然说道：“你告诉老师，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保安已经说过了大致情况，但他还是想听叶尔那亲口说。
叶尔那知道这时候说了，很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严重，甚至会牵扯到自己，到时候还是会叫家长。所以他依旧沉默。“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什么事都不愿意给大人讲，就自己闷头搞自己的，班上那几个兔崽子也是互相包庇，长大后你们绝对后悔，现在谈什么哥们儿义气，拉帮结派，过几年不联系就散了......脑子不用在学习上.......”老刘滔滔不绝，麦老大那帮人一直给他找茬，跟他作对，把他搞得很是头疼，就好像你准备喝一口汤，突然掉进一直苍蝇一样恶心，不是晚自习迟到就是课堂上睡觉，这些孩子真难管教。
“老师，今天检查的那个钱......”叶尔那突然说道。“哎，那能有多少钱，没事的。你啊，操心一下学习就行了。”老刘还没等他说完，就已经结束了话题，叶尔那心里充满内疚，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让别人替自己操心，那份后悔又加重了。“回头去你家，让你老爹陪我喝喝酒就成......”叶尔那想到喝酒的爸爸，心里不是滋味。老刘见状，也没再继续讲话。
终于到学校了，老刘想了想，来都来了，去班里看看都在干什么，顺便套一点有价值的信息，反正叶尔那不爱说话，他是有目共睹的，上课从来不举手回答问题，也不会有藏手机看闲书的事。这孩子要是真误入歧途，那多可惜啊！老刘看着叶尔那被保安用摩托车送回宿舍区，不住地感慨。
班里，蛋总正坐在教室的角落，低着头，上网搜索关于打完架后失忆，瞬间移动的词条，他还是坚定不移地相信叶尔那脑子被打坏了，不过这些都跟脑震荡有关系，因为上面说，脑震荡后会说胡话，看到这儿，蛋总似乎也明白了，跟那个梦境没啥关系，就是脑震荡后说胡话。
“刘氓来了！”突然有人冲进班里，大声说道，所有人都已经开始慌乱，除了那几个安安静静写作业的人。大家冲到后面的图书柜和所有充电口前，把充着电的手机和充电宝拔出来，装进书包里。蛋总回到座位，把手机藏进抽屉的最深处，然后再把桌面上地书塞进抽屉里。然后假模假样地翻开一本历史书，转着笔，等候班主任的降临。
老刘刚进班，看到大家都挺“忙”，有安静写作业的，还有几个正在看书，还有一些人假装在讨论题目，心虚的样子一点也藏不住，老刘看完狡黠地笑了笑，走到跟前，看是不是闲书，哎呀，老师，正儿八经的《水浒传》，这你也要没收吗？老刘又看了一眼蛋总，蛋总拿起书，展示封面，初二上学期历史书，还研究上历史了，蛋总笑了笑，没办法，快考试了嘛！
老刘又细致地检查了充电插口，确认没有充手机，然后又对着那帮人说：“藏的还挺快！”
“老师，我们就没充电!
“来，你书包给我看看！”老刘见状，还是笑着回答。
“老师，我开玩笑的！”
老刘无奈地望着，手机没收了最多威慑几个星期，这些人还是会按捺不住，翻墙出去，到一个二手手机店，用两三百块买一个新手机，能上网看小说和视频就够了，没收了一批又一批，斩草不能除根。
随后，老刘看了一眼蛋总，指着他：“你跟我去趟办公室。”大家都很好奇，是不是跟今天早上的事情有关。蛋总也一脸惊讶，弱弱地问：“为什么啊？我也没干什么.......”
“少废话！跟我走！”老刘命令道，蛋总没有再多嘴，耷拉个脑袋跟老刘走出教室，老师的物理办公室在三楼，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老刘拿出腰上的钥匙串，一下子就找到了，随后打开办公室门。蛋总在这儿期间望了望四周，发现有几个人在走读班的教室里，应该是在充电玩手机，他们探出头也望见了蛋总和老刘，赶紧缩回去了，好在老刘也没发现。
老刘坐在办公室的转椅，拿出一个木质的板凳，“来，坐下。”
蛋总坐在椅子上，心里盘算着，这次会是什么事？手机？不对，他已经够小心了。也没有看闲书，该不会是今早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传到他耳朵里了？
“今天早上，叶尔那被送去医院了，这事你知不知道？”老刘面对面坐着，盯着蛋总说道。
“我知道。”蛋总心虚地不敢对视，低着头回答。
“听说是打架，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刘继续说到
“这个我不太清楚。”
“不太清楚？”
蛋总慌了，男生当中一直有不能向老师告密的传统，不然就会被男生孤立，再者，这事要是完全告诉班主任，保不齐他会告知学校，到时候叶尔那也会吃处分，但要是不说，其他人如果继续保密，叶尔那不就白被海哥打了嘛......正当他犹豫不决时，老刘说话了：“看来你还是知道一点.......”
蛋总连忙说：“是九班的人.......九班的人打了叶尔那。”
老刘一脸诧异，九班也是他教的物理，这两班人还能有这种事？
“九班的谁？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老刘追问道
“我记不清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了......”蛋总还是很心虚。
“这么说来，你也在现场。”老刘坐起身，望着蛋总。
“没有....我没有，我听别人说的......”
“撒谎！”老刘语气加重，大声呵斥，“凑热闹的事情你可是一点也不缺席，怎么这次，你不凑了？骗谁呢？好好说，九班谁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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