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索河的浪头一下下拍打着我的腰，王昌君趴在我背上，沉得就跟块烧红的烙铁似的。她的喘气声越来越弱，滚烫的眼泪顺着我的后脖颈子流进衣领里，在月光下头，拉出一道道银闪闪的印子。
卷毛在前面拿着匕首割芦苇，刀刃和苇秆摩擦，溅出些细碎的火星子。小强在后面断后，他那夜视仪发着绿幽幽的光，在他眼睛下头投出一片怪里怪气的阴影。
“边防站再过七分钟就换岗了。”我用下巴蹭开糊在脸上的湿头发，军医手绘的那张牛皮地图，在防水袋子里透着点微光。这时候，王昌君在我背上猛地抽搐了一下，指甲狠狠掐进我肩膀里头，说：“林风……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她的声音就跟被揉烂的纸片似的，伴着河水声，在风里头碎成了渣渣。我闻到她伤口传来一股烂肉味儿，一下子就想起在难民营见过的那些感染的病人。
卷毛冷不丁蹲下身子，匕首在水面划拉出一道半圆，低声说：“有动静！”我扭头一瞅，左岸的芦苇丛里影影绰绰闪过三个人影，月光照在枪管上，反射出一道冷飕飕的光。我赶紧把王昌君放下来，她指甲在我肩膀布料上留下一片暗红色的印子。小强的夜视仪发出一阵细微的电流声，他压低声音说：“他们穿的战术背心上有红星标识，至少七个人，都拿着AK-47。”
我们赶紧贴着河底的淤泥，手脚并用地往前爬。水草缠住我脚踝的时候，我摸到了个冰凉的金属玩意儿。仔细一瞧，是一具泡得肿胀的尸体，横在芦苇根中间。这人喉管被利刃割开，咧着个大口子，就跟个狰狞的笑脸似的，那肿胀的手还死死攥着半张门禁卡。
卷毛借着月光看清了尸体的脸，一下子浑身发起抖来，带着哭腔说：“是老杨……他闺女上周被卖到红灯区去了。我还瞧见他跪在王鹏飞办公室门口，求着见闺女最后一面呢……”
就在我们游到河心的时候，枪声“噼里啪啦”在河面上炸响。子弹打得水花在我们身边乱溅，王昌君的绷带被水冲开了，河面上慢慢晕开一片暗红色的血雾。
我赶紧推着她往芦苇丛里钻，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味儿，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就听见对岸传来王鹏飞扯着嗓子的怒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还真以为有人能救你？账本可还在我手里呢！”他那声音就跟生锈的齿轮互相摩擦似的，难听死了。
好不容易到了军医的木屋，就剩一堆断壁残垣了，焦黑的房梁柱子上还挂着些没烧完的纱布。我在灶台的暗格里翻出急救包，结果发现夹层里有个金属药盒。打开一看，里头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王鹏飞搂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背后是曼谷一家酒店的霓虹灯招牌。
“那是……当地军阀的军师。”小强的声音抖得厉害。我紧紧捏着照片，突然瞧见背面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1998年，缅甸仰光。”再仔细一瞧，照片里王鹏飞胳膊弯里搂着的那个男人，居然就是三年前在边境冲突里失踪的政府军情报官。
“还有三分钟就换岗了！”小强的夜视仪显示边防站瞭望塔的光束开始打转儿。我们把王昌君绑在充气轮胎上，卷毛又在前面拿着匕首割芦苇探路。
眼瞅着泰国那边的芦苇丛在眼前越来越清楚了，可身后突然传来快艇引擎“突突突”的轰鸣声。
三艘黑黢黢的快艇从弯道冲了出来，探照灯的光柱“唰”地一下刺破了黑夜。我猛地一推王昌君的轮胎，自己一头扎进河底。子弹在水面上打出密密麻麻的水花，就听见卷毛“闷哼”一声，大腿上迸出一片血花，整个人栽进了水里。
小强赶紧拽着他往岸边游，我就推着王昌君钻进了一处隐蔽的芦苇荡。
“他们在换岗的盲区！”小强压低声音说道。边防站的探照灯扫过河面的时候，我瞅见卷毛的嘴唇都泛白了。
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个沾满血的U盘，说：“老杨……最后的数据……”话还没说完，一颗子弹“嗖”地穿过他的太阳穴，鲜血溅到了王昌君苍白的脸上。
我抱着王昌君就往浅滩冲，越军的喊叫声在身后越来越近。等我的脚踩到泰国这边的淤泥时，边防站的警报声“呜呜呜”地响了起来。
我们连滚带爬地跌进岸边的红树林里，王昌君发着高烧，皮肤烫得吓人。我撕开急救包，才发现里头的抗生素都过期了，没办法，只能用伏特加给她清洗溃烂的伤口。
“过河……”她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手指无意识地抓着我的胳膊。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湄索河对岸的灯火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这时候，小强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指着河面说：“快看！”我一瞧，三艘越军快艇正开足马力冲过来，船头的重机枪在月光下冷冰冰地泛着光。
我们沿着河道拼命跑，王昌君的身子重得都快把我拖垮了。眼瞅着边防军的岗哨出现在眼前，我却看见王鹏飞站在船头，手里的AK47“哒哒哒”地喷着火舌。
子弹“擦”地一下从我耳边飞过，我抱着王昌君赶紧滚进铁丝网下面的涵洞里，身后立刻传来越军和边防军交火的枪声。
“证件！”一个泰国士兵用枪托把我戳醒的时候，王昌君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快没了。我赶紧从鞋底摸出护照，护照照片上的我留着长发，跟现在完全就是两个人。
那士兵满脸狐疑地检查证件，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越军的快艇开始撤退了。
晨光里头，王昌君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我后颈的旧针眼，有气无力地说：“他们要的……不是钱。”
话还没说完，急救车“呜呜呜”的鸣笛声就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我望着湄索河上飘过来的薄雾，突然想起王鹏飞保险箱里的红星臂章，那跟泰国军方密函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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