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场之夜
引子
1.妻子和孩子都希望能有个安稳的家，但现实却不是这样。
2.都已经40岁了，但还在外面租房子住，感觉真的挺不稳定的。
3.不愿意承担责任，一有事就喜欢推给别人，或者随便凑合过去。
据说，男人无能，从以上三点一看便知。
用妻子的话来讲，男人失败的特征我全有：没担当，没责任心，没上进心。
“炒股失败，把房子买了还债；创业失败，把再次积攒的买房钱赔光了。还有比我更倒霉的男人吗？我扪心自问”。
我双手不停拍打胸脯，瞪着醉酒后发红的眼睛向凤君发出了狂吼。
“还有比你妻子更倒霉的女人吗”？
“让我以死谢罪吧”。
“想想你年迈的父母、倒霉的妻子和孩子吧，死了可以解脱吗”？
酒醒了，紧张了，要崩溃了。
只是尽量装得镇静，不过心里明白，无论我内心的紧张和外表的镇静，要想逃过凤君那双锐利的眼睛，那恐怕都是枉然。
“我该怎么办”？
我低下头，双手抱着头。
“找工作，别说找不到，外卖小哥、清洁工和搬运工我随时可以帮你联系”。
凤君是我的发小，我和妻子的介绍人，又是我们结婚时的伴娘。现在仍然感觉到温暖亲切的人，在她面前我本来无需隐瞒一切的。
一
凤君开车送我去的牧场，一路上车窗都敞开着，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我穿着自己喜欢的白色衬衣；我之所以穿这件衬衫，是因为我始终认为，人生每一个阶段，都是需要仪式感，即便是远离乌鲁木齐的偏僻地方，手上还拎着一件咖啡红西装外套，我的行李箱里，装满了白色衬衫，还有一套灰色西装。
在距离乌鲁木齐100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名叫高货郎的村子，那里几乎常年晴空万里，天是瓦蓝瓦蓝的，这个微不足道的村子里种植的小麦可以让3000人吃一年。这里紧挨着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沙漠里生长着成片的梭梭柴，有梭梭柴的地方是哈萨克牧民传统的冬牧场。
去的地方不是高货郎村，而是位于高货郎村东南3公里龙口牧场。第一次从凤君嘴里听到牧场在招聘，脑海中闪现出类似于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牧场，广阔的土地，黑白花奶牛自由地在草地上觅食，享受阳光和新鲜的空气。我需要这样的地方，可以拿着薪水赎罪，为家里的妻子和孩子。于是，我执意要去。
在坐车之前，凤君对我说，这话她已经说了九百九十九遍了，“你可以不需要这样做，养家糊口而已，大可不必这样。”
“我真的想去”，我撒了个谎。我一直都不太会说谎话，不过这个谎话最近一直在说，最后连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代我向子君说，我会认真做事的”
“我会的，子君这边我来做工作，住的地方你就别操心了，那个老破小是我的房子，学区房，小学到中学的，孩子上学你也别操心了”
“你这边安顿好，我带着子君和孩子来看你”，她坚持道，“你想回来的话，随时都可以回——你说一声，我这边帮你联系”。
“谢谢你，凤君，别为我操心了”，我劝她，“一切都会很好的，我知道错了”。
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从她眼中我能看出自己的诺言会让她做出怎样的牺牲。等我拿着行礼给她挥挥手，她才开车离开。
这里的原始状态一点都不差，工地上，车来车往，都是运送沙石料的。但工地以外的地方，生长着的红柳、琵琶柴、芨芨草等。牧场工地的南面，是成片梭梭柴，远处是巍峨雄壮的天山，博格达峰笼罩在厚厚的云层中，不露真容。整个天空雾蒙蒙的，感觉像要下雨，已经起风了，简易路上一排溜的旗子哗哗的作响。
接待我的是一个高个小伙子，很腼腆，他叫刘一凡，从他的口中，我简单知道了这里的情况，这里只是工地，牧场的雏形，多数人是施工人员，牧场员工加上我只有5个人，负责人和施工质量安全员，一个生产主任，他比我早一周来这里，是这里的库管，我的岗位是行政主管。
我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包，只用一趟，我所有的东西就全搬到宿舍去了。一共三间，我和刘一凡住西边的套间，里间住人，外间是这几个人的厨房带餐厅，中间的套间是负责人杨总的住房，外间是办公室，里间住人，东边是单间，质检员刘工和生产主任李主任住。房子是简易的彩钢板房。只有靠东墙最边的那一个是卫生间，带一个小浴室，我们五个人共用了。
刘一凡最大的优点就是爽快。他帮我收拾床铺，这要是换了我自己，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一个人待着真好，不必面露微笑让别人感觉自己看起来很愉快；沮丧地凝视着窗外如注的大雨，掉几滴眼泪是一种解脱。我没有痛痛快快大哭一场的心境，我会把它留到睡觉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我将不得不想一想来日的早上。
晚餐很简单，增加了一扎啤酒，平日里，是不允许饮酒的，这是欢迎我的仪式，也是安排今后工作。负责人是天之源牧业董事长杨兴培，刘汉嵩是项目部负责人，生产部主任是李根存，我将成为从省城新来的，而且做过实际负责人，一个稀奇罕见、行为怪异的另类。我目前的工作任务是对接上级行政部所有工作安排包括人资，对内是生活后勤全管，每日早晚两餐，中午全部在工地上吃饭。
夜幕深沉，雨如倾盆，噼噼啪啪地狠狠敲打着彩钢板房的屋顶与侧墙，那声音似是命运无情的叩问，一下又一下，震得我心乱如麻。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一夜，是我最为狼狈的时刻，从得志者沦为了丧家之犬。
大学毕业这15年，跌宕起伏，国企后勤服务公司里，公司风光到什么程度，办公室里公然嫖娼，这不是指我，只是包含我，而且是普遍现象，这是最高境界的人；最低境界的人是每周上一天班，其余时间不知道在哪里。然后是私下里开公司，成为趾高气扬的煤矿董事长助理和投资人之一。现在，主要投资人兼董事长，也是我同学的父亲，因心梗而亡，所有投资打水漂。次要投资人兼实际操盘手，是我的同学，现已失联，是死是活无人知晓，投资打水漂，而且负债累累。因为妻子的觅死觅活，在凤君的极力劝阻下，我只拿出了三十万投资，并以业务主管的公开身份参与公司管理，原来是副总经理并主持公司实际业务，负责集资和融资。改成了一个跑腿的人，公司出事后，我只是让债权人围着打了一顿，损失了自己的投资款。
少年得志易翻船，大器晚成方为道；寒门起家无良方，一生输赢全靠拼。时机未到，莫怨，莫念，莫急躁，要忍，要容，要坚定。时机到了，莫贪，莫傲，莫自大，要稳，要静，要随命。这是凤君曾经给我算命写下字条，现在再看看，这是我命中注定。
少年得志让我忘乎所以，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却不知命运的暗流早已涌动。那些在国企时的荒唐行径，是我这个人衰败的开端，而在煤矿投资上的盲目，更是将我推向了深渊。顺风顺水让我失去了对生活的敬畏，肆意挥霍着机会与运气，从未想过会有如此落魄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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