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淑被接到国师府后,东方凌云仔细探查了一番,发现两股炁确实同源,随即叮嘱齐淑好好修炼,多运转,适应体内的炁。
“为什么?”还有些紧张,小手不住地抓握裙缘的齐淑仰起头,不解道。
“外来炁与自身炁难免会有排异反应,要多运转,使之融合。”东方凌云耐心解释道。齐骥又与东方凌云敲定了齐淑拜师之事。随即,齐骥三人道别东方凌云,离开了国师府。
……
回到凌霄宫,将芙兰支开后,齐骥独坐在书桌前,对着空白的羊皮纸发呆。
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他的心中充斥着自责,兼有感激和一种异样的情愫。
无以回报。无论芙兰如何看待她的炁,对于帝国的皇储而言,炁都是无价之宝——何况他们兄妹都受了芙兰的恩惠!
所以,他该如何回报芙兰的恩情呢?向来冷静沉着的齐骥这下却慌了神。脸颊略微发烫,那股异样的情愫也越发地激烈,不可遏止。想到二人天台上的相拥,齐骥本就难以平静的心中更是掀起了大风大浪。
婚配……我作为帝国的三皇子,即使能够自由选择婚姻的对象,与芙兰结婚恐怕也是困难重重。可是,我还能用什么来报答她呢?她连炁都愿意放弃,苍白的物质难道不是对她的侮辱吗?那样纯洁而有思想的一个女孩……
她喜欢我吗?应该是喜欢的吧……
烦!真的好烦!皇子和侍女……我倒不大在意什么阶级身份,但舆论必然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压力。和我在一起未必会给她带来幸福……
我该怎么办呢?
上一次感到这般翻江倒海的慌乱还是眼睁睁看着炁被禁锢的时候。因为生活的打击,他的心乱了。这一次则是因为一份真挚的感情。他回想起自己看过的一篇散文,大致意思是,女孩为了追求男孩,不断地改进自己,学着去做男孩喜欢吃的菜,包揽家务,不断地为男孩付出。可男孩却逐渐疏远了女孩。“我觉得我无法回报你的爱。”这是男孩给出的理由。最终,他选择了离开。
随即,齐骥摇了摇头。他并不认可男孩的做法,甚至对之是持批判态度的。因为无法对等地回报,所以索性破罐子破摔,放弃回报,在一万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中,他选择了最伤害女孩的那一种。既然喜欢,那就去爱,何况爱本来就是求心的,主观意识中不辜负彼此,恩爱一生便是圆满,何必苛求一个绝对对等的回报呢?
平日里看文学作品时总觉得自己满腹经纶,高谈阔论起来不输任何人,可如今,自己必须做出选择时,齐骥才发现,理性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完全没有经验,更没有人来告诉他该怎么做。
脑子一热,齐骥拿起笔,在羊皮纸上飞速地写下:
齐骥受人恩惠,无以回报,(划掉了“恐……唯有……约定终身”),婚嫁一事当暂作搁置。
写完后,齐骥慌忙将羊皮纸收入抽屉里,这才轻松了不少。至少,自己证明过真心了。碍于现实,这张纸还不能交给任何人。不过,当自己取得足够话语权时,相信一切阻碍都会烟消云散。
正当齐骥稍微放松些许时,芙兰却悄无声息地走到齐骥身边。
“殿下在做什么呢?”
这一声直接将齐骥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齐骥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见齐骥如此慌乱,芙兰捂着嘴轻笑了起来,不再为难齐骥。
“殿下,该吃午饭了。”
“……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好的呢。”芙兰很体贴地退了出去。
总感觉她已经看到我写的东西了。见芙兰这副模样,齐骥有些惶恐,随即转念又想,芙兰一向体贴而擅长察言观色,便放下疑虑,飞快地拿出羊皮纸,藏在了床垫下。
正当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厚重的脚步声。是一个成年男人,一个久经战场考验的男人。齐骥尚还处于慌乱之中,并未多想,只当是王诺。不料,他还没来得及将床单掖平整,便在门外听到了齐政的声音。
“芙兰小姐,请进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芙兰倒是波澜不惊,很平静地应了一声后,跟着齐政再度走入齐骥房中。可齐骥却是被吓了一跳,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
“父皇……”他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原地,看着齐政和芙兰。
“坐吧。”齐政简单吩咐道,随即将齐骥书桌前的椅子抽来,自己坐下,芙兰则很识趣,没有分毫见外地坐在齐骥的床上。
齐骥看了眼芙兰,又看了看齐政。齐政微微颔首,齐骥便放下心来,心中一道生出一种莫名的喜悦。
“芙兰小姐,我代表皇室向你致谢。感谢你,对帝国的政治做出了积极的决定性改变。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齐政望向芙兰,目光如炬。那是来自帝国掌权者的威严。可芙兰不仅不惧,反倒很有风度地迎上了这威严。她没有跪地叩谢,而只是起身鞠躬,随即优雅地坐回床上。
“金钱,爵位,都可以。只要你想要,便大胆地提。”
“我不图名利,只希望不违背本心,能够独立,伟大地行于世间。所以,我希望,今后在面对任何一位贵族,包括皇室成员时,不用囿于成规,礼仪标准全取决我个人。如果有哪位都统,乃至皇子为我所厌恶,那我便不必向他行礼,而是可以轻蔑地与之对视,不作声。”
齐骥闻言,忍不住回头看向芙兰。这样的发言未免太过大胆了。齐政倒是不太在意,挥了挥手,道:“情理之中,允了。”
“那芙兰便谢过皇帝了。”芙兰再度欠身。“我先走了,你们聊。”齐政见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便起身离开。待脚步声远去后,齐骥慌忙拉住芙兰的衣角。
“你也太大胆了,万一惹怒了父皇怎么办?他明显是想给你一个爵位啊。”
“换做殿下,殿下会要爵位吗?”芙兰反问道。“芙兰连炁都不在乎,哪里会珍惜金钱,或是地位呢?比起那些,不用再穿侍女的衣服,可以与那些贵族小姐一样,打扮地漂漂亮亮地,和殿下一起出行,难道不是更好吗?倒是殿下呐,可别忘了给我挑几件好看的衣服哦。”
芙兰嫣然一笑,宛若春塘中的涟漪,拨动齐骥的心弦。“哎。知道了。解决完精灵间谍的事就去替你寻几件体面衣服。”
“那我就期待殿下的审美喽。不过,殿下,我还有一言要相告。”芙兰的神情忽然便得很严肃。见状,齐骥也不得不放下先前轻松的心,郑重对待。
“殿下以为,同一个人,若是在不同的环境中做出了截然不同的举动,表现出大相径庭的为人,那么,您该怎么面对他呢?”
“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譬如,一个农人,他在贫困之时不辍劳作,辛苦养家,到他儿子那一代反倒积攒下还算可观的家业。但重活一世,这位农人侥幸得了一大块金子,却因此玩物丧志,抛家弃子,终日潇洒。那,您该如何评判他呢?”
“……我想想。常理来说,人无法转世。那么,若我站在农人的第一世去审视他,他便是一位好父亲,一个好人。如果我站在第二世,那他便是一个十足的混蛋。”
“如果,要同时评判奋进的他,和抛家弃子的他,将这两个人合并为一个人,统一地看待,您又该做何选择呢?”
“这个选择恐怕做不了。你是否默认,在捡到金子前,这个农人两世的遭遇都一样?”
“是。”
“那这个问题其实就很复杂了。同一个根上长出了截然不同的枝条,可枝条的根却是相同的。那么,奋进也好,享乐也罢,都是在最初就存在于农人的性格之中的。不同的环境激发了不同的部分,因而造成了几乎完全相反的命运。若我是这农人的妻子,孩子,我也许只需要在他奋进的一世感恩他,在他享乐的一世批判他便好。可我若是一个旁观者,我要思考的东西就不止这些了。
“我得进一步了解,这个农人从有记忆,开始接触世界时开始,都经历了什么。一切性格,行为的背后都有成因。幸福美满的人是不会去报复社会的。那些犯下弥天大案的罪人,无不是自身遍体鳞伤者。依据这个人的经历,我才会选择,是批判,还是同情,还是惋惜。常理来说,一个农人,一个在艰苦条件下辛勤工作的农人,得了钱财要去享乐,这是没问题的。但他既然有奋进的责任心,有对家庭付出的意识,那他便不大可能在物质条件改善后一下变成抛家弃子的大罪人。
“我来改写一下你的故事,也许会更加合理些。农人得了金子,便不再劳作。起先,他会买些廉价酒回家。这廉价酒对我们来说也许是泔水一般的东西,但对于普通农户,这就是奢侈。之后,农人不满足于喝廉价酒了。他要喝好酒,美酒。他卖光了金子,却还不肯收手,继续典当家里的财物。到这里,故事才会开始分支。一种是,他幡然醒悟,改过自新,又把家产赚了回来。一种是,他害的家里破产,却还没有抛家弃子。这里我们默认,他的妻子很贤惠,孩子很孝顺,没有抛弃他。第三种便是,他把老婆卖了,把孩子也买了,用血亲去换酒钱。第一种情况无需多言,说明农人尚有良知。第二种情况,我会说,他很糟糕,算半个混蛋,但至少还只是服从于自己卑劣的欲望,没有直接地伤害自己的至亲之人,虽说酗酒到那个地步是断然不可原谅的。到了第三种情况,我会批评自己,没有推广好国家的教育,才导致农人并没有清晰的道德底线意识,犯下弥天大罪。百姓得不到教化,野蛮卑劣,我这个皇子也难逃其咎。批判农人的同时,我也得批判自己。”
齐骥滔滔不绝地分析着,却并没有注意到,芙兰有些落寞。“殿下所言极是。是芙兰举例不当了。芙兰才疏学浅,没办法为您提供一个更恰当的例子了,但芙兰还是希望,您能谨慎思考这个问题。今日是芙兰……冒失了。殿下,我们一起去用餐吧。”
“……好。”
既然你不可能钻进对方心里去,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就必然存在遗憾——即片面。齐骥站在皇子的立场上思考问题,看似没错,却也变得局限,没能进一步体会芙兰的真意。也罢,也罢。总有一天,他会想明白这个问题的——这是他注定绕不过的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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