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给官道铺了层银霜,吴悦攥着金丝楠木签的手指被夜露浸得发凉。
余凛解下鹤氅要给她披上时,白马突然惊得扬起前蹄,将满地霜华踏成碎玉。
西南三十步,七人。余凛揽着吴悦旋身落地的瞬间,剑鞘已挑飞三枚淬毒的蒺藜。
吴悦嗅着风中若有似无的沉水香,突然想起昨夜庆功宴上,余凛替她挡酒时袖口漏出的正是这种皇家贡香。
树影里掠出的黑衣人个个戴着银蚕丝面罩,吴悦借着月光看清他们足尖点地的姿势,瞳孔猛地收缩:是宫里的踏云步!话音未落,领头那人指间银丝已缠上她腰间玉佩。
余凛的剑锋擦着吴悦耳畔划过,削断银丝的刹那,夔龙纹玉佩突然迸出星火。
吴悦顺势将玉佩按在对方腕间要穴,听着面罩后传来闷哼,突然笑出声:我说这银丝怎么眼熟——你们主子偷学我改良过的太素九针?
黑衣人攻势骤然凌乱,吴悦趁机扯下对方半幅面罩。
月光照亮那人耳后朱砂点时,余凛剑势突然凝滞:母妃宫里的守宫砂...
破风声打断了未尽之言。
七道黑影如鬼魅合围,银丝织成的网兜头罩下。
吴悦摸到余凛后背绷紧的肌肉,突然将发间金簪掷向树梢:东南巽位!
惊起的夜枭撞破杀阵缺口,余凛揽着她从银网裂隙中突围。
吴悦发带被削落半截,青丝散在风里宛如泼墨。
她反手将余凛的剑穗缠在腕上,指尖银针已没入最近黑衣人的曲池穴:别发呆,你左后方那人踏的是惊鸿步第三式!
余凛旋身刺出的剑招中途变势,果然撞上对方预判的格挡。
剑锋相撞迸出火花时,吴悦突然扯着他后撤三步:屏息!
黑衣人们袖中爆开的紫烟里,吴悦先前撒在空中的药粉突然泛起荧光。
七道身影在磷光中无所遁形,余凛的剑气搅碎紫雾,却见领头那人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纹着的并蒂莲竟与绢花绣纹分毫不差。
当心他怀里......吴悦的警告被突如其来的鹰唳截断。
云层中俯冲下的海东青抓碎最后半片银丝面罩,露出张遍布刀疤的脸。
那人咧嘴笑时,吴悦看清他舌尖闪着的金箔:是苗疆的噬心蛊!
快闭......
余凛的手已经捂住她口鼻,剑锋却迟了半拍。
爆开的金粉沾上他手腕,吴悦眼睁睁看着那道狰狞旧疤突然沁出血珠,在月光下凝成诡异的紫黑色。
余凛!她反手扣住他命门,银针封住心脉的动作比思维更快。
黑衣人趁机合围,银丝网再次收缩时,吴悦突然抓起地上半截金丝楠木签,将带霜的绢花按在余凛渗血的伤口上。
月光忽然暗了一瞬。
等余凛咳着血沫睁开眼时,只看见吴悦散落的青丝缠着银针,在七个僵立的黑影间织成星图。
她赤足踩着满地霜花,指尖还拈着那朵染血的宫制绢花:原来你们主子也怕太素九针的第七重变化?
夜风卷起她褪色的石榴裙,露出脚踝上蜿蜒的旧疤。
余凛突然想起三日前,吴悦替他解蛊毒时说过的话。
当时她蘸着药汁在他掌心画符,笑嘻嘻说这世上最可怕的从不是明刀明枪。
领头的黑衣人喉间发出咯咯怪响,吴悦却弯腰拾起他掉落的银蚕丝,就着月光细看上面暗绣的纹路:用冰蚕丝仿制太素银针?
你们主子倒是肯下血本。她突然将银丝缠在余凛剑锋上,朝东南方向轻轻一挑。
剑鸣声里,林深处传来玉珏相击的脆响。
七个黑衣人应声倒地,化作七滩泛着金粉的血水。
余凛剑尖挑起的半片银蚕丝上,赫然烙着御药房的火漆印。
吴悦蹲在血泊边,突然用金簪挑起未化的蛊虫:看来有人等不及要让我们看见......她话音戛然而止,簪头突然指向树梢惊飞的海东青。
月光掠过猛禽爪间时,两人同时看清那抹晃动的明黄流苏。
余凛剑柄上的夔龙纹突然泛起微光,吴悦腕间的银针跟着震颤。
她转身要说什么,却见余凛突然挥剑斩向虚空——剑气劈开的夜雾里,半幅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飘飘荡荡落下,边缘还沾着御药房特有的龙脑香。
游戏才刚开始呢。吴悦笑着碾碎帕角,眼底却结着霜。
她没告诉余凛,方才银针震颤的节奏,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雪夜,她在冷宫替濒死的皇子拔毒时听到的心跳声。
吴悦足尖勾起半截断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
七道黑影合围的刹那,她突然注意到东南角那人每次挥动银丝前,肩胛总会不自然地抽搐两下——正是三日前她在御药房见过的虎骨散后遗症。
阿凛!她故意露出破绽将后背空门暴露,青丝扫过余凛剑穗时压低嗓音:攻他天宗穴三寸!
余凛剑锋贴着吴悦腰侧擦过,在黑衣人错身闪避的瞬间突然变招。
本该直取咽喉的杀招化作两点寒星,精准刺入对方肩胛骨下三寸的凹陷处。
黑衣人闷哼着跪倒在地时,吴悦旋身甩出的银针正钉在他曲垣穴上,针尾系着的金丝竟与余凛剑穗缠作一处。
当啷——银丝网落地发出玉碎般的声响,余凛趁机揽着吴悦跃出包围圈。
夜风掀起她褪色的石榴裙,露出脚踝上若隐若现的朱砂符咒。
黑衣人首领瞳孔骤缩,指间银丝突然暴涨三寸:你竟敢把太素针法刻在......
话音未落,吴悦突然扯下发间金簪掷向树梢。
惊起的夜枭扑棱棱撞碎月光,她趁机将余凛推向西南方位的缺口:坎位转离宫,破他惊鸿步!
余凛剑尖点地的动作稍有迟疑,吴悦已经踩着满地霜华旋身而上。
她赤足踏过黑衣人僵直的膝弯,染着丹蔻的脚趾勾起对方腰间玉牌:原来御马监的腰牌也能当暗器使?说话间玉牌已嵌入三丈外的树干,惊落的海东青翎羽飘飘荡荡落在她掌心。
黑衣人攻势骤乱,余凛的剑气趁机搅碎东南角的杀阵。
吴悦嗅到风里突然加重的龙脑香,突然抓起余凛手腕咬破指尖,蘸血在他剑锋画了道扭曲的符:屏息!
他们要放蛊......
紫雾爆开的瞬间,余凛突然反手将她护在怀中。
淬毒的银丝擦着他后背掠过,割裂的鹤氅下渗出暗红血珠。
吴悦指尖银针急闪,封住他心脉的动作却比往日重了三分:谁让你逞英雄!
你昨夜说冷......余凛咳着血沫轻笑,剑锋却稳稳指向雾中某处:子时方向,七步。
吴悦怔了怔,突然明白他故意受伤的用意。
染血的银针顺着剑锋所指方向激射而出,果然听见重物坠地的闷响。
紫雾散尽时,七个黑衣人竟都保持着合围姿势僵立原地——每人心口都缀着朵霜花凝成的并蒂莲。
用我教你的寒潭映月破蛊阵?吴悦扯下余凛半幅衣袖裹伤,指尖擦过他肋下旧疤时突然顿住:你早知道他们会用噬心蛊?
余凛垂眸望着她发间摇晃的银丝缠枝钗,伸手拂去钗尾沾着的金粉:三日前你替陈美人诊脉时,曾说太医院少了二两朱砂。他剑尖挑起黑衣人袖口的暗纹,月光下赫然是御药房独有的双鱼印记。
吴悦正要细看,林深处突然传来玉磬轻鸣。
僵立的黑衣人应声倒地,化作七滩泛着金粉的血水。
余凛揽着她急退三步,却见血泊中浮起片残缺的绢帕——正是除夕宫宴上西域进贡的月光纱。
看来有人连皇后娘娘的赏赐都敢仿制。吴悦用金簪挑起绢帕边缘的冰裂纹,突然笑出声:可惜这金丝掺了铜,遇血就会......
话音未落,绢帕突然自燃成幽蓝火焰。
余凛挥剑斩断火舌的刹那,吴悦腕间银针突然齐齐震颤。
她猛地扯住余凛衣襟后仰,险险避开破空而来的金箔暗器。
暗器钉入树干时,两人同时看清上面錾刻的夔龙纹——与余凛剑柄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吴悦碾碎掌心的磷粉,任荧光顺着指缝渗入血泊。
七个逐渐消融的黑衣人尸体突然抽搐起来,每具心口都浮出枚赤金铃铛。
余凛剑锋扫过时,铃铛竟发出编钟般的清越声响。
吴悦突然捂住心口倒退两步,腕间银针疯狂颤动。
余凛扶住她时,瞥见她耳后浮现的淡金纹路:是蛊毒反噬?
不,是共鸣。吴悦扯开他衣襟,指尖按在狰狞旧疤上:三年前除夕夜,你中的根本不是箭毒。她突然将染血的绢花按在他心口,看着那朵并蒂莲渐渐变成诡异的靛蓝色。
余凛握住她发凉的手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望向东南方:当年冷宫那场大火......
嘘——吴悦将银针抵在他唇间,耳垂上的明月珰突然映出星芒:有人想让我们重走老路呢。她踢开脚边半融的银蚕丝面罩,露出下面青石板路缝隙里新长的紫灵芝——正是她上个月配消渴散时缺少的那味药。
余凛突然挥剑劈向路旁古槐,惊起的夜枭爪间落下半截明黄流苏。
吴悦接住流苏时,嗅到上面沾染的沉水香突然变调:是陈美人宫里的安神香?
不,是安神香混了苗疆的尸虫粉。余凛用剑尖挑起流苏末端系着的玉珠,月光下可见珠内游动的血红细丝:看来有人等不及要验我的蛊毒了。
吴悦突然扯过他的手掌,蘸着未干的血迹画了道符。
符成刹那,玉珠内的血丝突然爆开,将整截流苏染成紫黑色。
远处皇宫方向传来隐约更鼓声,惊得林间宿鸟扑簌簌乱飞。
子时三刻。余凛收剑入鞘时,腕间旧疤突然渗出血珠。
吴悦用银针接住血珠的瞬间,针尾竟凝出霜花状的冰晶。
她望着冰晶里扭曲的倒影,突然轻笑: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余凛正要询问,掌心突然被塞入个冰凉物件。
低头看去,竟是吴悦随身携带的金丝楠木签,只是签尾多了道新鲜的刻痕——正是他剑柄夔龙纹的变体。
拿好这个。吴悦将染血的绢花别在他领口,转身时石榴裙摆扫过满地霜华:等见到御书房那株十八学士,记得把木签插在第三重花瓣里。
余凛握住木签的指尖微微发颤,三年前雪夜拔毒的画面突然闪过脑海。
当时濒死的吴悦也是这般,将半枚染血的玉佩塞进他手里,笑着说若活下来就带他看岭南的凤凰花。
更鼓声又近了些,宫墙轮廓已在树梢间若隐若现。
吴悦突然停下脚步,鼻尖微微抽动:你闻到了吗?
余凛凝神细辨,风里除了硝石和血腥气,还混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像极了他们大婚那日,合卺酒里被人下毒时散发的曼陀罗香。
宫墙投下的阴影渐渐漫过官道,朱漆大门上的椒图辅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吴悦腕间的银针突然齐齐转向宫门方向,针尾凝着的血珠竟在青石板上洇出诡谲的图腾。
余凛剑柄上的夔龙纹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密冰霜,握在手里仿佛攥着块千年寒冰。
更漏声穿过三重宫墙飘来时,吴悦突然按住余凛要去叩门的手。
她耳垂上的明月珰映出宫墙内某处晃动的灯影,那抹昏黄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明明灭灭,恍若将熄未熄的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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