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碎银铺满九曲回廊时,吴悦贴着宫墙根游鱼般滑向御药房。
硫磺味混着沉香凝在袖口,她嗅着这缕若有似无的气息,恍然惊觉白日里李皇子跌落的茶盏,泼出的正是这般味道。
换岗的兄弟快来,这鬼地方阴气重得很!墙内传来侍卫的抱怨。
吴悦数着青砖缝隙里新冒的苔藓,耳尖微动——三组皮靴声正朝不同方向散开。
她足尖轻点石灯笼,裙摆扫过盛着夜露的铜仙鹤,落地时臂钏里的银针都没晃出声响。
哪个宫的小蹄子——枯叶堆里突然钻出个灰扑扑的小太监。
吴悦反手扣住对方命门,指间银针抵在他突突跳动的颈脉:陈贵妃养的狸奴跑丢了,你可瞧见?
小太监瞪圆的眼睛突然定在她腰间玉坠上。
那是余凛今晨亲手系的,刻着莲纹的羊脂玉正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是...是查案的大人?他哆嗦着从袖中摸出半片金箔莲叶,孙公公说若遇见佩莲纹的主子,就递这个。
吴悦心头猛跳。
白日里李皇子腰间也坠着半片莲叶,此刻拼在孙公公给的残片上,恰好能瞧见莲心处被朱砂点出的诡异图腾。
硫磺味突然浓烈起来,她将小太监拽到药碾子后边:丙字库的马车
话未说完,御药房雕着貔貅的铜门突然洞开。
陈太医拎着盏琉璃灯出来,灯影里晃着三四个盖红泥的药坛。
吴悦鼻翼翕动,那坛口飘出的苦杏仁味,分明是提炼未净的氰化物!
待陈太医走远,吴悦闪身钻进药房。
满墙紫檀药柜在月光里森然如墓碑,她顺着硫磺味摸到西墙第三列,指尖触到格挡边缘的黏液——有人刚取过这味药。
抽开暗屉的瞬间,数十张泛黄脉案雪片般涌出,最上面那张赫然盖着刘贵妃的凤印。
元和七年三皇子惊风案...元和九年五皇子天花案...吴悦越看越心惊,每桩医案都精准对应着当年太医院轮值记录里陈太医的笔迹。
最底下压着张药方,附子用量足足超出太平方三倍,落款处还沾着抹胭脂——与刘贵妃今晨簪在她鬓角的牡丹同色。
吴医妃好兴致。阴恻恻的声音从百子柜后传来。
陈太医举着盏鲛人灯转出来,火光映得他眼窝深陷如鬼魅,夜探御药房可是死罪。
吴悦突然抓起案上捣药杵砸向琉璃灯。
灯油泼在青砖上腾起幽蓝火焰,她趁机将脉案塞进臂钏:用氰化钾伪造心悸而亡的症状,陈大人好手段。说着甩出张药渣帕子,刘贵妃宫里煎药剩下的附子,可比这张方子还多三钱。
陈太医踉跄着撞翻药筛,党参当归滚了满地。
他忽然狞笑着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纹着血色莲纹:娘娘早料到你会来,御马监的马车此刻怕是已到余王府...
窗外突然传来机括轻响,三长两短混着两声鹧鸪啼。
吴悦瞳孔骤缩,这是余凛遇险时才会用的变调暗号。
她旋身踢翻药柜挡住陈太医,跃上窗棂时腕间银针尽出,将追来的侍卫钉在门框上。
夜风卷着片金箔莲叶扑在面颊上,吴悦攥紧臂钏里带胭脂印的脉案。
御药房外的石板路还留着新鲜车辙,硫磺味在露水里凝成细小的晶体,一路蜿蜒着消失在宫墙拐角。
更漏声遥遥传来,丑时三刻的梆子刚敲过第二声。
吴悦的耳坠在疾奔中刮过朱漆廊柱,坠着的小银铃被她死死攥进掌心。
宫墙外突然传来刀剑相击的脆响,像是有人把碎冰砸在青铜鼎上。
她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余凛的玉箫里藏着二十四根淬毒银针,那人说过能撂倒整支禁卫军。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
余凛反手用玉箫架住劈来的弯刀,虎口震得发麻。
三个黑衣人从槐树影里钻出来,领头的袖口翻出金线绣的莲纹,在暗夜里泛着血光。王爷好雅兴,夤夜还戴着定情玉坠。那人刀锋突然转向他腰间,刮起的风里卷着硫磺苦味。
你们主子连氰化物都制不纯,也配惦记本王的东西?余凛旋身踢飞檐角铜铃,暗器似的砸向黑衣人面门。
玉箫尾端迸出银针,却在触及对方衣料的瞬间被磁石吸走。
他心头一凛,这是塞外玄铁才有的特性。
药杵砸碎琉璃灯的爆响恰在此时传来,余凛瞳孔微缩。
那是他和吴悦约定的危讯,小狐狸定是触到了真正的毒蛇七寸。
黑衣人趁机洒出把朱砂,烟雾里浮着细小的金箔碎片,每片都刻着残缺的莲纹。
刘贵妃连儿子百日宴的朱砂都舍得用?余凛突然扯断腰间玉坠掷向半空,羊脂玉撞上金箔发出清越鸣响。
黑衣人下意识去接,被他用箫中剑挑开了蒙面布——下颌处有道蜈蚣状疤痕,正是去年秋猎时失踪的御马监统领。
御药房的沉香混着硫磺味涌进鼻腔,吴悦把最后三根银针别在领口暗袋。
刘贵妃的鎏金护甲正在叩门,每声都像催命符:本宫听闻有野猫溜进来偷食,陈太医可要仔细查查药柜。
娘娘容禀,方才确实...陈太医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吴悦从百子柜缝隙看见他脖颈泛起不正常的紫红。
刘贵妃的绢帕轻飘飘落在他肩上,帕角绣的并蒂莲正在往下渗青黑色汁液。
吴悦的绣鞋陷进满地药渣,党参须勾住了裙角。
她突然抓起案上雄黄粉撒向烛台,爆燃的火星惊得门外侍卫连退三步。
借着烟雾掩护,她滚到煎药炉后边,却撞翻了个青瓷瓮——浸泡着人形何首乌的药酒泼在地上,映出头顶横梁的阴影。
本宫闻到小野猫的味儿了。鎏金护甲划过门框的刺啦声让人牙酸。
吴悦摸到袖袋里余凛给的鲛绡,浸过药水的轻纱遇风即化,正适合做障眼法。
她突然瞥见药柜底层有道新鲜划痕,青砖缝隙里还夹着半片金箔,在摇曳的火光里诡异地拼成完整莲心。
刘贵妃的牡丹裙摆已经扫过门槛,吴悦的指尖触到块活动的砖石。
地砖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轻响,混着陈太医喉头最后的咕哝声,像毒蛇吐出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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