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李达康的声音显得不太在意。
“东来啊，祁厅长说，这个案子属于重大刑事案件，办案权在省厅，是不是这么回事啊？”
赵东来斟酌片刻说道：
“李书记，这个重大刑事案件嘛，相关文件上只定性不定量，如何判断是比较主观的，这个案子交给省厅办，倒也说得过去，不过……”
李达康声音传来：“那就交给省厅，他们愿意承担责任这是好事啊，咱跟他们争这个干嘛啊，就这么定了！”
李达康永远是那么霸道，根本没容赵东来把话说完。
祁同伟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暗暗松了口气。
“好了，东来，我马上安排人手，你让他们办交接手续吧！”
却见赵东来一摆手，干脆耍起了无赖。
“祁厅长，这事暂时还不行！”
祁同伟皱眉，他一个厅长，管不住下面的市局局长，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东来局长，怎么不行呢？我说行，达康书记也说行，到你这怎么就不行呢……”
“做事情那么多顾虑，如何办得好案子，不用多说了，马上交接吧！”
祁同伟的语气开始强势，想要以势压住赵东来。
一旁的苏青云偷偷举起胳膊，给赵东来打气。
赵东来脾气也上来了，挥手让一名手下上前，说道：
“老李，我现在回一趟市委，找李书记汇报，你给我记住了，我回来之前，谁也不能接手这个案子，省委书记来了也不行！”
姓李的队长立正大声道：“是！”
祁同伟脸色难看地死死盯着赵东来，见他转向自己说道：
“祁厅长，这事达康书记不了解情况，我去跟他当面做个汇报，汇报之后，如果他还是坚持交给省厅，那我无话可说……”
说完，赵东来转身离去。
祁同伟在他身后咬牙道：“好，东来局长，我等你消息！”
赵东来走后，祁同伟与苏青云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被苏青云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也觉得有些没面子，何况接下来的事，也不需要他亲自出面。
苏青云这边，笔录已经录完，赵东来也离开了，他们也就带着手底下的法警离开了。
路上，陆亦可赞叹：“这赵局长挺仗义的，跟上面的厅长直接顶撞，估计以后要被穿小鞋喽。”
苏青云嘿嘿笑道：“大的麻烦没有，小鞋自然免不了，市局局长是市委推荐，市人大任免，省厅只有推荐权，指导权……”
“但日常许多工作开展离不开省厅，所以说小鞋总归免不了的。”
说完，沉默片刻，忽然转头，看着陆亦可有些红肿的眼睛，纳闷道：
“亦可，我刚刚去抓那个杀手的时候，你哭了啊？”
陆亦可被她问得脸红了起来，瘪嘴哼了一声，大方道：
“看到我们大局长就那么跳下楼，又迎着枪跑，被人开了那么多枪，有点担心不是正常吗……”
“就算养条狗，养这么久，也培养出感情了吧……”
苏青云瞪了她一眼：“你才是狗！”
陆亦可嘻嘻直笑。
过了一会儿，陆亦可忽然想起什么，问他：
“喂，局长，问你个问题。”
“问呗……”
“审欧阳菁的时候，你跟她说的那些，原则啊，人情啊那些事，说的是你自己的真实想法，还是只是突破她心防的谈话策略？”
苏青云摸了摸鼻子，坦诚道：
“说这些话，首先是因为，这些话能突破欧阳菁的心防……”
“然后，自然也是真的……”
“当然了，这些话好说不好听，不像教科书里那样光明和正义……”
“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原则嘛，是底线，是红线，是最后的坚守，却不能成为人性塑造的模具……”
“先不说那样根本不现实，就算真的能够实现，那这个社会也未免太可怕了……”
“你想想，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是独立的个体，你的母亲，是吴法官，我的岳父……官位更高……”
“当然了，也不只是这些从政的，我们所有的身边人，都会有工作，只要工作，都是要么对公，要么对外……”
“如果我们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李达康，眼里只有工作，没有生活，没有亲人，有什么事都唯恐避亲人不及……”
“你想想……”
陆亦可想象一下，不由打个冷战。
她看着苏青云，陷入沉思。
这样的为人处世，不像太阳那样闪闪发光，照耀周围所有阴影，却足够立体鲜明，让人忍不住亲近。
一个人，想要既有人情味，又有原则，讲党性，也许就得像苏青云一样吧。
把党性原则当做不可触碰的底线，而不是做人的标准线。
京州市委大楼。
赵东来压着火气，风风火火地闯进李达康办公室。
“哟，东来，怎么这么大火气，来喝口水消消气。”
李达康见赵东来气势汹汹，知道他是有事，于是先给他倒了杯水。
“李书记，刚刚的事我得给您当面做个汇报，案子不能移交省厅，不然以后是个麻烦！”
李达康纳闷了，这责任有人抢着承担还不好啊，怎么就成麻烦了呢。
“怎么了？”
话到嘴边，赵东来忽然又沉默了。
他这是职业病犯了。
此时，他的脑海中转着这样的念头：李书记可不可信，不会是跟祁同伟一伙的吧？之前苏青云分析的对不对，真的是祁同伟，不是李书记？
不过，很快，他把这些杂念抛之脑后。
问道：“李书记，丁义珍跑了，是谁泄的密，您最怀疑谁？”
一句话，使李达康陷入沉思。
那一晚的汇报，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被高育良叫过去，知道丁义珍被最高检盯上，他本来的想法是由省纪委规起来。
当时高育良和祁同伟看似帮他说话，却被高育良不动声色地将矛盾转移到了沙书记头上。
接着，就顺理成章地采纳了检察院的建议，直接拘。
那一晚上的会，开的憋屈。
最后居然还让丁义珍给跑了，他成了泄密的最大嫌疑人。
因为只有他，动机最强。
李达康将心里的话缓缓说出口：“我怀疑过高育良书记……”
这话他也只会跟赵东来这样的嫡系说。
“可再仔细想想，育良书记虽然擅长诡辩，令人生厌，但正气还是有的……”
“怎么，这事又不归你们市局查，省厅都没查出什么，你们……”
忽然想到赵东来此来的目的，问道：
“你怀疑是祁同伟？”
赵东来道：“这倒不是我的怀疑，是苏局长做出的分析……”
“他主要是基于两点判断……”
“第一，丁义珍逃跑，跑得太过专业，他一个副市长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一定有人指挥他逃，而且这个人一定在公安系统……”
“第二，丁义珍逃跑的过程过于完美，苏局长觉得，这种过于完美的结果，是追逃双方共同配合，才有可能做得到……”
“而最开始对丁义珍展开追逃，恰恰是祁同伟主持的……”
“李书记，除了以上两点外，还有两点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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