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去的陈岩石和苏青云，李达康回想刚刚面对陈岩石的应对，确认没问题，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一旁的赵东来也放松下来，笑着道：
“这位苏局长挺有一套，这么大的事，居然被他大事化小的解决了。”
“嗯。”李达康语气中隐约带着些幸灾乐祸，“还挺正直，说陈老公权私用，这跟指着陈老的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这幸灾乐祸，既有看陈岩石被骂的舒爽痛快，也有看苏青云不知道陈岩石与沙瑞金关系，这么一骂，多半在省委书记那里落不下什么好印象的偷乐。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拆迁队呢，还不赶快找来拆厂子，夜长梦多，今晚必须拆完，孙连城你负责监督！”
孙连城一愣：“昂……”
李达康雷厉风行地下完命令，丢下一脸困意，哈欠连天的孙连城，带着赵东来等人离开了现场。
……
夜已渐深，但对繁华的京州市来说，正是夜生活的开始，路上行人丝毫不见减少。
电车载着陈岩石，苏青云笑着问道：
“陈叔，我这人说话直，刚刚那么说，你不会怪我吧。”
这老头越老越糊涂，也不知道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其实怪他他也要说，毕竟是老同学的父亲，不是别人。
“我这辈子最反对的就是公权私用，你居然说我公权私用，我能不怪么……”
“不过，青云啊，你这一说，我忽然寻思过味儿来了……”
“我就瞧着今晚李达康对我的态度，有点不太对劲，你这一说我忽然想起来，我当着他的面，让高育良找沙瑞金，他这是闻出了权力的味道啊……”
“他说什么为人民服务，那还不都是为权力服务啊！”
苏青云呵呵笑道：“陈叔，您老终于反应过来了，您可不是小老百姓，您过去的身份，现在的人脉，那可都是影响力，这些说白了，也都得算权力呀。”
“您要真是小老百姓，那郑西坡干嘛有事没事老找您啊，那还不是看中您手中的影响力。”
“您倒确实不是为了自己，可为了大风厂职工，就不算是公权私用啦？”
“这大风厂职工的利益，还能跟国家利益划等号？”
这话说得陈岩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倒是转过一点弯来，就是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忍不住辩驳：
“青云啊，这个厂子当初是在我手中改的制，工人的股权都是通过我拿到手里的，这好好的，股权忽然就丢了，郑西坡来找我，你说我能不管么？”
苏青云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老头，笑道：
“陈叔，这事得分两方面来说……”
“这第一，你们觉得山水集团强取豪夺，得有证据，没有证据说破天也不会有人重视，您是老检察官，这一点您肯定清楚……”
“可您让他们怎么做的，违法占厂，阻碍光明峰项目，阻碍城市建设，这是要做什么，以此为要挟跟政府谈判吗？”
“哦，大风厂有陈岩石，就可以罔顾法律，那巨风厂有李岩石、王岩石，是不是就可以践踏法律了，那其他厂子又怎么办？这公平吗？”
“您为什么这么帮大风厂，还不是因为他们与您有旧，您凭什么帮得了大风厂，还不是您的影响力能影响到政府公权，这不是公权私用，又是什么？”
陈岩石脸色难看，无言以对。
他本来觉得，站在大风厂一边，就是站在老百姓一边，这是一个党员应有的觉悟。
这时听苏青云从另一个角度剖析，顿时觉得自己这样做，确实有问题。
“好，算你说的有道理，第二是什么你说，你陈叔还受得住！”陈岩石心里难受得不行，但还是想听苏青云继续说下去。
“这第二嘛，陈叔，什么是股权啊，您这个老检察官不可能不清楚……”
“赚钱的是股权，赔钱的就不是啦，哪有这样的美事！您知不知道，这大风厂的经营是债台高筑，所有银行卡基本都被冻结了……”
“股权质押的时候，山水集团的员工安置费也给了，只是跟着就被银行自动划走了……”
“当然，这事得提一句，山水集团有没有巧取豪夺，中间有没有腐败横行？我认为有！但这与工人占厂是两回事。”
“您让他们占厂拒拆，到底是想让他们把股权拿回来，还是把安置费拿回来，还是说让他们要的钱越多越好？”
“要知道，人的贪欲是无穷的，真到那时候，您可就控制不住了！”
陈岩石沉默良久，脑海中转过了无数念头，终究是觉悟高的老革命家。
他长长舒了口气，说道：
“青云啊，谢谢你的提醒，你说的对，这件事不能再帮了，再帮下去免不了要利用公权，一辈子反对公权私用，老来居然犯这样的错误，这可真是打自己的脸啊！”
“过去陈海也说过我，但他说的远不如你说的透彻，你来汉东接替陈海，一定干得比他强！”
苏青云呵呵一笑，继续说道：
“陈老，问您个问题，有的时候，所谓公权私用，界限没有那么明显，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比如说，假设您现在还在位，有一位属下能力很强，有党性有原则，您十分相中，他也找过您，表达过上进的野心，您会提拔他吗？”
陈岩石不假思索地回答：“这可得看组织的考察，哪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说提拔就提拔，那岂不就是妥妥的公权私用？”
“那如果组织考察通过的人选，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都不如这人呢？”
“那组织一定有组织的考虑！”
苏青云翻个白眼：“如果组织考察的这个人，上了位以后，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您相中的人，那岂不是党和人民的损失？”
陈岩石沉默，似乎没想到还可以从这个角度考虑。
苏青云道：“再比如……”
停了一下，忽然转换话题，问道：“陈老，您觉得祁同伟，现在的祁厅长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陈岩石不假思索：“这人口碑很差，举报他的很多，不是党的好干部！”
苏青云笑道：“那您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祁同伟是如何形成的？要知道，他当年独闯毒窝，可是不折不扣的缉毒英雄！”
“那还能怎么形成的，被腐蚀了呗！”
苏青云点头道：“是啊，当年他与陈阳姐恋爱，结果却被梁璐设计，梁群峰书记居然因为女儿，把他放到山中的司法所，那个时候他就发现，原来权力还可以这么用……”
“当年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为他遭遇的不公而抱不平，哪怕最后起不到效果，他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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