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的指尖轻叩着《苍渊风土志》泛黄的书页，目光掠过残卷上记载的星陨铁坑图例，唇角漾起谦逊的笑纹：不过是在矿脉里迷了路，误打误撞罢了。倒是方小姐常随令尊出入神庭中枢，前日新颁的《灵器管制十二条》，想必另有一番见解？他的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探询，案头铜炉中焚着的沉水香轻烟袅袅，将众人的身影笼在一片朦胧的暖光里。
方言微闻言放下茶盏，指尖在桌沿轻轻一划，空气中便浮现出淡金色的符文——那是神庭文书特有的灵纹印记。新条例看似限制了低阶灵器的流通，实则是为了规范矿脉的开采。她的声音如晨露坠荷，清润中带着几分严谨，就像上月秘境出现的上古传送阵，若放任修士随意破解，怕是要引出更多事端......话未说完，慕颖莎已拍着桌子叫起来：说起那个传送阵！我听说有人在里面发现了刻着魔纹的玉简...
真洁清静静听着两人的争论，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天宇握杯的手上——少年指节分明，虎口处还留着前日炼制灵器时被灼出的淡痕。窗外的晚霞不知何时漫过琉璃瓦顶，将博古架上的流云净瓶染成琥珀色，瓶中灵泉水倒映着四人交叠的剪影，恍若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楼主，晚宴备好了。任雪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她鬓角沾着的几点火星尚未完全熄灭，显然是刚从烟火鼎盛的宴客厅赶来。慕颖莎立刻像被点了火的爆竹般蹦起来，玉蝶步摇扫过桌角的茶盏，险些将里面的残茶泼在《风土志》上：快走快走！我闻见水晶肘子的香味了！方言微无奈地摇头，却也站起身来，袖中沉水香与慕颖莎身上的铃兰香混在一起，在暮色中织成一片温柔的香雾。
顶楼露台的四角立着鲛珠灯，柔和的光芒将青玉餐桌映得如同浸在月光里。真洁清望着盘中色泽莹润的水晶肘子，却只夹了一筷子清炒灵蔬。天宇留意到她面前的青瓷碗始终盛着莲子羹，便不动声色地将清蒸鲈鱼推近：镜湖的银鳞鲈今日卯时才上岸，厨子说清蒸最能保留鲜味。少女耳尖飞起一抹薄红，银匙在碗中搅出细碎的涟漪，却不慎碰翻了醋碟——琥珀色的汁液在青石桌面上蜿蜒成河，慕颖莎见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方言微则从袖中取出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细细擦拭着真洁清沾了醋的袖口。
你呀，也就嘴上厉害。真洁清佯装生气地瞪了慕颖莎一眼，指尖却轻轻替她扶正歪斜的步摇。此时，露台外的灯笼已尽数亮起，暖黄色的光晕中，偶尔有修士乘着灵器掠过，拖曳出长长的光尾。天宇仰头饮下杯中桂花酿，舌尖泛起清甜与微辣交织的滋味，忽然想起天运商会地窖里藏着的那坛二十年陈酿，不知是否有机会请眼前人共饮。
戌时三刻，当最后一块灵米糕被慕颖莎塞进嘴里时，天宇起身告辞。真洁清送他到飞檐下，暮春的夜风带着些许暖意，将她鬓角的碎发轻轻扬起。路上当心。她望着少年腰间晃动的天运商会令牌，忽然想起方才席间他塞给自己的龙纹玉佩，触手温热，似有淡淡的灵力波动。
元灰秘境......天宇路过醉仙居时，二楼雅间飘来的只言片语让他顿住脚步。他抬头望去，窗纸上映出几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人正举杯痛饮：听说秘境核心藏着上古修士的本命灵器......话音未落，便被一阵大笑淹没。少年眯起眼睛，想起在烟雨天楼静室里见过的《秘境探源录》残页——那上面用朱砂批注着元灰二字，旁边画着的星图，竟与苍渊矿脉的走向隐隐重合。
真洁清站在原地，直到天宇的身影消失在灯笼的海洋里。慕颖莎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鼻尖上还沾着点桂花酿：清清，你看他方才给你递鱼的样子......话未说完，便被方言微轻轻捂住嘴：夜深露重，该回房了。少女们的嬉闹声渐渐远去，真洁清独自倚着飞檐，望着夜空中划过的流萤，忽然想起多年前在真家藏书阁见过的一句话：凡人之谊，如星子相触，微光虽短，却可照彻长夜。
她摸出袖中的龙纹玉佩，借着鲛珠灯的光芒，隐约看见玉佩内侧刻着的天字。远处，更夫的梆子声惊起檐角栖鸟，扑棱棱的振翅声中，苍渊城的夜色愈发深沉。而某个关于秘境、关于传承、关于少年与少女的故事，正如同地底奔涌的灵脉，在看似平静的地表下，悄然汇聚着磅礴的力量。
暮色如打翻的砚台，在苍渊城的天幕上洇开深浅不一的靛蓝。天宇踩着青石板路前行，灯笼投下的光斑如碎金铺地，却在街角处被几道迅捷的黑影割裂——三两个身披斗篷的身影闪过，兜帽下露出的耳尖竟生着细密的绒毛，在月光下泛着非人的银蓝光泽。他们指尖划过虚空时，星屑般的灵光簌簌坠落，又在触及地面的瞬间化作齑粉，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
街道两侧的商铺檐角高挑，鎏金招牌上的灵器阁灵膳居等字样泛着微光，却总让天宇觉得少了些烟火气。他路过一个卖玄晶傀儡的摊位，老者正用镊子调整傀儡关节处的玄石，机械臂抬起时发出咔嗒轻响，眼眶里嵌着的两枚夜明珠幽幽发亮。这让他想起天宇国的老木匠阿叔，那人能做出会翻跟头的木猴子，孩子们追着跑时，木猴子嘴里还会弹出枣泥馅的小点心。
客官可是第一次来神都城？卖玄晶傀儡的老者忽然开口，布满皱纹的眼角堆起笑意，瞧您盯着傀儡发愣，莫不是想家了？天宇一愣，这才惊觉自己竟在摊位前站了盏茶工夫。老者从身后木箱里取出个巴掌大的傀儡，那傀儡身着短打劲装，腰间还别着把微型玄刀：这疾风斥候最适合赶路，按下眉间符文能跑十里地不歇脚......
推辞了老者的推销，天宇继续往前走着，鼻尖忽然萦绕起一缕奇异的甜香。拐过街角，只见青石板上支着个紫竹棚，棚下悬着的灯笼绘着展翅玄鸟，灵馐小筑四个字被灵力勾勒得流光溢彩。铜炉上的陶瓮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深褐色的汤汁里浮着拳头大的梨，表皮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火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小哥儿来份玄气烤梨？扎羊角辫的摊主少女眼尖地招呼，她手腕轻抖，灵力凝成的勺子便从瓮中捞出一枚烤梨，这梨在灵泉里泡了三日，又用玄火慢煨半个时辰，止咳平喘不说，还能养气提神！天宇刚要开口，少女已利索地将烤梨装进青瓷碗：瞧您面生，送您份流云卷尝尝？今儿个灵虾肉格外新鲜！
坐在街角木桌前，天宇望着碗中微微发烫的烤梨，忽然想起母亲在世时熬的秋梨膏。那时候家里穷，母亲总把为数不多的蜂蜜全浇在他碗里，自己却啃着没加糖的梨块。正出神间，竹帘一挑，个瘦小身影挤了进来，乱蓬蓬的头发上沾着草屑，左眼角的酱渍像是偷吃糕点时蹭上的。
这桌没人吧？少年仰头望着天宇，喉结在干瘦的脖颈间上下滚动，目光却牢牢粘在他盘中的流云卷上。不待回答，便一屁股坐下，粗布衣裳下露出的小臂上，几道淡粉色伤痕蜿蜒如蛇，分明是兽类利爪所致。天宇挑眉看着他伸手抓向卷子，油渍立刻在素白桌布上晕开小块阴影，却在触及食物的瞬间顿住——少年指尖生着半寸长的灰黑色指甲，竟与人类的指节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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