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谈完后的庄超英坐立不安了一会儿，去了西厢房。
黄玲知道庄超英的感受，她知道丈夫尽管担忧吴姗姗和庄图南接触过多，但他更希望吴姗姗能按自己的心意报志愿。
别说丈夫了，她看着吴姗姗长大，同样无法坐视吴建国和张阿妹对吴姗姗前途的处理。
黄玲心里也不得劲，索性也跟了过去。
庄超英才说了几句，林武峰就明白了：“吴家负担重。”
黄玲道：“老吴工龄长，业余时间养鸡养鸭，他供得起两个孩子。”
林武峰道：“小敏的成绩不好，中专悬乎，张阿妹的意思是报中专和纺织系统的职高，保底将来也能进棉纺厂。
不患贫患不均，两个女孩同一届，如果姗姗进了一中，小敏只能进职高，阿妹脸上不好看，老吴的日子不好过。”
黄玲膛目结舌：“为了小敏牺牲姗姗？”
宋莹道：“老吴和武峰聊过一次，他说他两个孩子，小军还要供很多年，阿妹就一个小敏，中专或职高三年毕业就能拿工资。”
林武峰人情通达：“如果我们不能负责姗姗高中大学的生活费学费，就不要质疑老吴的决定，再说，重点高中和中专只能二取一，万一姗姗没考上一中，中专也去不了了，只能上职高或技校，老吴的想法不仅回避了家庭矛盾，也更稳妥。”
宋莹夫唱妇随：“玲姐，咱俩都是初中毕业，过得也挺好，厂里什么都有，食堂、幼儿园、附小附中、医院、退休人员活动中心……，进了厂，啥心都不用操，国家都帮我们安排好了。上大学见识外面的世界挺好，安安稳稳一辈子也挺好。”
庄超英唏嘘不已：“你和林工把这事想明白了，我这几年带高中毕业班，一根筋地想着考大学，着相了，着相了。”
林武峰道：“我们不想明白不行，一中高中那么难考，栋哲就悬乎。到时候，我们也要根据他的成绩在一中或中专之间‘二选一’。”
庄超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仗还没打，就想着投降，林工，我不是说栋哲，我是说你。”
回到东厢房，黄玲心里还有些郁闷，但比刚才好多了，她换了个角度谈论此事：“阿妹说的好中专里很多人谈恋爱，是真的吗？我们年轻时可不敢在读书时早恋。”
庄超英笑：“咱俩年轻时，下乡劳动、串联……，哪有恋爱这根筋。哪像现在，诗歌、小说、电影都在讲爱情，小孩子们接触多了，就有意识了。”
黄玲好奇：“阿妹说的是真的吗？”
庄超英点点头：“你别看高中老师严防死守抓早恋，中专的老师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中专包分配，等于一入学就有了铁饭碗。
老师、家长们都默许孩子们在同学中找对象。
就是阿妹说的，‘知根知底，又稳定’。
只要姗姗考上了中专，就算不谈恋爱，学校和朋友圈的氛围也完全不一样了，她和图南慢慢就疏远了。”
庄超英沉默了一下：“再说，吴家还有一个儿子，老吴肯定是想把考大学的机会留给小军的。”
黄玲随口问：“老吴说的？”
庄超英闷声回答：“老吴没这么说，我自己猜想的。”
黄玲家中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加上她三人，父母对他们一视同仁。
在庄超英说这句话之前，黄玲丝毫没有考虑到“重男轻女”的问题。
她听庄超英这么说，先是吃惊丈夫思维的细腻。
再联想到庄家保小儿子留城、让最小的小女儿庄桦林下乡的事实后，她明白了。
黄玲低头继续钩织，突然理解了吴建国和张阿妹在孩子花费上的计较，吴建国和张阿妹是半路夫妻，她和庄超英结发原配，不一样经常因为婆家各种事端冷战或争吵。
黄玲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诗，一句她在小说里看到的诗，“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黄玲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随意翻阅的小说，她居然在无意间牢牢记住了这句诗。
大人们讨论的这些，庄图南完全听进去了。
他非常纠结要不要帮助吴姗姗。
长大后的吴姗姗几乎一直在道德绑架庄林两家。
让庄老师帮忙给小军补习。
让小军住进林家的房子。
结婚占用了林家的房子，甚至还想完全占有。
让庄超英两口子照顾自己的孩子。
一直强调她的不容易，从来没有给予过庄林两家的回报。
也许心中是感激的，但是也只有口头上的表达而已。
别说她都是为了自己，但是为了自己伤害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
庄图南看不起，也看不惯。
他不喜欢这个吴姗姗，所以穿越过来后的他，对吴姗姗除了借书讲题，很少说一起玩什么的。
但是他好像也想给吴姗姗一个机会。
给她一个读大学的机会。
她的成绩不差，读大学完全有不一样的人生。
如果她还是不懂的知恩图报，图南有的是办法治这种人。
这天图南去找了吴姗姗。
小雨，街上的行人大多没带伞，好在雨势不大，温热的雨丝飘落在身上并不很恼人，大多数人没有选择驻足避雨，而是加快了脚步匆匆向前。
吴姗姗蹲在街边，川流不息的人群从她身边穿过，她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双双肮脏、匆忙的脚。
吴姗姗盯着一双双脚，盯着鞋面上的污渍或是赤裸脚背上的泥点——尽管在下小雨，但夏天日头长，天色还很亮，这些污渍显得那样的清晰鲜明。
吴姗姗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她突然觉得头顶的雨丝似乎少了一些，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浑身半湿的林栋哲正举高了双手悬空放在她头上，想替她挡雨，庄图南站在一边。
林栋哲咧开嘴笑，“姗姗姐，我们也没带伞，我们一起回家。”
吴姗姗依旧蹲着，没有起身。
庄图南见状，也默默伸出双手挡在吴姗姗头顶，
吴姗姗抬头对庄图南一笑。
雨珠从她的刘海上淌下，汇集了眼周的水光，肆意滑下。
林栋哲实心实意地安慰吴姗姗：“中专挺好，我爸大学生，我妈初中生，他俩工资一样高，我爸天天被我妈欺负。“
庄图南瞥了林栋哲一眼，林栋哲不明所以，他知道庄图南是让他闭嘴，心中不服，但老老实实地不说话了。
吴姗姗勉强笑了笑：“中专挺好，我爸爸也这样说……”
说到“我爸爸”三字时，吴姗姗心中泛起了极端的失望和几分隐秘而不可深思的怨恨。
长久的努力和期望突然间落空，失望、痛苦，愤怒、怨恨如潮水般在心中汹涌起伏，吴姗姗再也无法抑制住强烈的不甘和极度的痛苦，她迅速低下头，泪如泉涌。
庄图南和林栋哲用双手替吴姗姗挡了很久雨，这个举动幼稚而徒劳无功，吴姗姗浑身上下还是都被细雨淋透了。
图南让林栋哲先回家。
“你就告诉我，你想不想读一中，想不想读大学。”
吴姗姗带着哭腔说：“想啊，我做梦都想，我想带着小军逃离这个家。”
图南：“那你需要反抗，必须为自己的利益争取。这是你的家，你的爸爸，如果你不争取，以后这个房子都会被张阿妹抢走。”
吴姗姗非常的懦弱，没有力量去反抗。
姗姗：“可是我的爸爸，完全不会向着我的。”
图南：“你按照我说的做，当一个泼妇，人言可畏，不管是你爸，还是张阿妹，都好面子，而你，如果也在乎面子，就听从它们的安排。”
姗姗听到泼妇两个字，她内心很抵触，她做不到。
“为了你和小军，你就这么做，如果最后成功，当然是最好的，没有成功呢，你就自己一边上学一边打零工，工作我来找。”
图南是有钱，但是不会借钱给吴姗姗，人心难测，以后二次三次的借，他也不想扯来扯去。
姗姗沉默了一会儿，答应图南的方法。
你记住，你是一个泼妇。
其次就是苦肉计。
“你知道张阿妹为什么敢当着你的面说不让你上一中吗？因为你们都是软柿子，她觉得你们都不敢反抗。”
“有什么要发泄的都发出来。”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但是你的哭一定要大声哭，不要在家悄悄摸摸的擦眼泪，谁都知不知道。”
晚上，似乎老天都在帮着姗姗，天上开始飘着毛毛细雨。
12月的天很寒冷，吴姗姗就跪着吴家门口。
路过的邻居都劝姗姗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
问什么也都不说。
张阿妹在回家的路上就听说姗姗在门口跪着。
她在街道办上班，更加害怕闲言碎语。
和老吴一起跑回家。
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老吴着急的说：“姗姗，这是干嘛啊，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家里好好说吗？”
姗姗嘶声力竭的哭喊着：“好好说？我好好说你们会让我考大学吗？会让我读一中吗？会让我以后能吃肉吗？会对我和小敏一视同仁吗？”
“我们这个家，自从张阿姨过来之后，我和小军都没有好好吃过一片肉，只能抹着油吃。好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我和小军的份。小军多久没有吃过饱饭了？这些我都可以忍，但是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未来，凭什么不让我读书。”
“爸，我和小军才是你的儿女啊，你怎么看不出来张阿姨这么对我们的呢？你们平时打骂我都无所谓，但是我就想知道，如果我偏要读大学，你们是不是就要赶我出门？”
“我去棉纺厂，我去街道办，我去那个说媒的家里一个个问，是不是可以这样剥夺我读书的权利？”
吴姗姗越哭越大声。
周围的邻居指指点点，七嘴八舌的说着。
“没想到张阿妹是这样的人。”
“都说后妈没有好的，哎呀，没想到连书都不让读。”
“老吴的工作挺好的，完全可以供养两个小孩的。还不如不娶。”
“可怜的孩子，这种后妈要被戳脊梁骨的。”
张阿妹也听到周围的话。
“你赶紧起来，你这是在给我表演苦肉计是吧，那你就跪着吧。”
她气不过，可吴姗姗说的是实话。
张阿妹一进门，更是证实了吴姗姗的话。
吴建国也是愧疚，但是在家里，他没有话语权。
看到跪着的姗姗死活不起。
“是不是只要让你上一中，你就起来？”
吴姗姗一听抬起头看着吴建国。
“你只要起来，我们好好商量。”
吴姗姗的眼神再次暗淡了下去。
又是商量？
“我要上大学，我大学的生活费自己挣。以后毕业后，小军我来养。”
吴建国不敢答应。
因为他答应并没有什么作用。
张阿妹再次走来出来：“你把你刚才的话都写下来，签字盖章。”
这时，街道的人来了，学校的人也来了。
街道的人多少知道事情原委，对着张阿妹就是劈头盖脸的骂。
然后就是思想工作，以及批评教育。
学校来的人是姗姗的班主任，主要就是来劝说吴建国。
最后吴家同意吴姗姗考一中，考大学。
只要考上就能读。
但是大学的学费，姗姗自己挣。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