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五抓汤山的时候，石八达不在场，因为他不让石八达去，笑着说“杀鸡不用宰牛刀”。
石八达好奇，让葫芦娃偷偷跟着马五和朱大成他们。
一个小时多以后，葫芦娃回来了，黄着脸大呼过瘾。
葫芦娃说，马五和朱老巴子把他们带去的人分成了三帮，朱大成埋伏在汤山饭店门口的冬青丛里，朱大成手下的人堵住进出汤山家的那条胡同，马五直接闯进了汤山的饭店。
饭店里面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有几个汤山的人狼狈地出来，散落在门口，三五成群，垂头丧气地抽烟。
马五出来了，汤山像一条被老虎震慑着的狗一样跟在他的后面，一起进了一条漆黑的胡同。
不多一会儿，马五晃着膀子出来，冲饭店门口站着的那帮人一横指头：“都听好了，我跟你们大哥谈妥了，你们可以接他回去了。”
王大头过来跟马五说了一句什么。马五笑了笑，打开一把雨伞，从里面抽出一枝猎枪，朝他的脚下一搂扳机，地下溅起一串火星。
王大头兔子那样蹦跳几下，退回饭店，再也没有露头。
马五将猎枪插回雨伞，倒捏着，摇摇晃晃地上了一辆停在不远处的公交车。
汤山的那帮人直到公交车走远了，才呼啦一下涌进了胡同。
石八达感觉过瘾，把事情跟吴岳说了。
吴岳的脸阴得像是能刮下一层霜来：“马五坏了徐宁的事儿，徐宁那边刚准备去弄汤山呢。”
石八达知道，那些日子，吴岳经常去徐宁那边商量“弄挺了”汤山这事儿。
几天后，葫芦娃告诉石八达，马五抓汤山那天晚上，朱老巴子感觉不过瘾，带着人进了汤山饭店，出来的时候捏着一大把钱。
石八达有点替朱大成担心，这不就是妥妥的抢劫或者敲诈勒索吗？万一汤山告他，他还不得进监狱？
等了一个多月，石八达也没听说朱大成出事儿，只是那一阵很少在街上露面。
潜意识里，石八达感觉汤山不会放过自己，无论咋说，汤海是因为在海边被石八达的一撞才坠海的，他肯定会给他弟弟报仇。
那些天，石八达一直在想，连朱老巴子这种酒彪子都能弄到钱，我怎么就穷成这样了呢？请教葫芦娃，怎样才能弄到钱，弄到很多很多的钱。
葫芦娃说，要不咱就去汤山的饭店抢，我打听过了，汤山的钱全在饭店的保险柜里，他不喜欢存银行。
石八达说，这不是好汉做的事情，马五刚去折腾了他，咱们再去，道理上说不过去。
葫芦娃说，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咱们这叫借东风啊，别人去抢，说不定还闹出人命来呢。咱们去，那是“顺茬儿”。
石八达有些犹豫，该不该借这个东风呢？
犹豫了半天，石八达笑了：“本来马五去折腾了他一把，他肯定会报复，咱们再去来这么一出，正好，他报案，咱进去，弄不好连马五也牵扯进去了。”
葫芦娃撇撇嘴说，你傻呀？咱不会把脸蒙起来？
石八达蹬了葫芦娃一脚：“那还叫借东风？人家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一枪崩了你。”
“怕挨枪就别整天惦记着钱，”葫芦娃硬着脖子犟，“还想混黑道呢，连这点儿魄力都没有，混个吧嗒。”
“我可没有混黑道的意思。”石八达哼道。
“那么你说，五叔算不算混黑道的大哥？”
“你胡说什么！”石八达横了葫芦娃一眼，“中国根本就没什么黑社会，咱们幸福里这个破地方更没有。”
“从咱这里开始就有了！”葫芦娃的眼睛泛出血丝，“五叔不是，咱哥们儿是！”
“是个屁，”石八达推一把葫芦娃的脑袋，“老实考虑怎么弄点银子吧，彪子。”
傍晚，石八达站在新东方裁缝铺的对面，抱着一棵树，茫然地把目光扫向了那扇窗户，然后又茫然地转向头顶上方落满雪花的树枝，眼珠子是反瞪着的。
这些天，雪一直在下，时缓时急，整个幸福里像是被白面裹着。
石八达感觉自己的眼睛像狼，抬起头，从树干往上看。
树干很细，直插天空。雪片很大，沉甸甸地落下，落在石八达的头顶上，他的手硬硬地抱在胸前。
我没有钱，就是因为我没有钱，牟老裁才看不上我的……
石八达好几次看见吴岳经过新东方裁缝铺时，牟老裁对他点头哈腰，石八达也好几次看见马一立经过裁缝铺时，牟老裁满脸堆笑冲他打招呼的样子。
他妈的，说是嫌乎我是个劳改犯呢。难道吴岳和马一立不是劳改犯吗？你他妈的这是看人下菜碟。
石八达的心又开始膨胀，到底去不去抢汤山的饭店呢？脑子忽然乱得一团糟。
雪停了，满街都是硬邦邦的雪堆。
石八达踯躅街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往哪里去。
石八达已经将近一个星期没有刮胡子了，胡子跟头发连在一起，摸上去像一堆乱草。
前面有一家理发店，是淑芬刚刚开起来的。
石八达拧着下巴上的胡须，迎着风走了过去，听说淑芬刮脸的手艺很不错。
“达子哥，达子哥！”大柱子在后面喊。
石八达站住，看着大柱子：“你有事儿？”
“好家伙，你是不是病了？”大柱子看石八达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刚从远古中复活的恐龙。
“没病。有事说事儿。”
“我看见葫芦娃了，”大柱子的嘴里呼哧呼哧地喷白气，“他在汤山的饭店里！”
这怎么可能？石八达一把将大柱子扯到身边：“你亲眼看见的？”
大柱子被石八达扯疼了，咿呀叫着甩手：“别用那么大的力气呀，这又不是摔跤……对呀，我亲眼看见的，就在刚才！刚才五叔让我去找王大头……”见石八达怒视着他，慌忙摇手，“你别生气，刚才我撒谎了……是这样，这不咱的‘费翔衫’早就卖完了吗？缺钱了，我就想让王大头给哥儿几个买瓶酒喝……王大头说，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们那次打架那纯属误会，你再来找我，我跟你没完。你想，弟弟我是干什么的？我能听一个‘逼裂货’胡说八道吗？我直接下了棍子！他起初还跟我顽抗，后来蔫了，不躲了，让我砸。”
石八达有些不悦：“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嘛。”
大柱子撇撇嘴：“这叫借力打力好不好？给他个下马威就是了。后来我不砸了，让他给我买酒去。他不去，他说，我没有钱，石八达有，你找石八达要去。”
石八达不解地问：“他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大柱子偷瞥石八达一眼：“还不是骂你穷嘛。”
石八达知道大柱子曾经打着马五的旗号去“滚”过王大头一次，感觉这家伙是在挑事儿，甩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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