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青山寨的人们还沉浸在睡梦中,朝霞的光辉就已撤泼在女人山的角角落落,整个世界如洗涤过一样,明丽而生机盎然。林间的小鸟似乎比平常起得还早,叽叽喳喳地追逐戏嬉,说不出的欢畅。绕女人山下那条潺潺流淌的龙门溪沐浴在朝霞里,半江碧绿,半江绛红。
空旷旷的早晨,青山寨最先传出的,依然是迷糊公的歌调子声:
说东事,
讲西事,
女人山里出怪事。
东家遭火烧,
西家庭院生,
是不是奇巧事?
舌子难说清。
听到迷糊公的歌调声,夏侯平也起床了。
“迷糊公的精神就是好,没日没夜只唱这支唱词古怪老掉牙的歌调子。人逢喜事精神爽,昨天文杰满答应做小祖宗的先生,我高兴得一整夜都没有瞌睡,卯时才眯会眼,却又被迷糊公给吵醒了。”
夏侯平摇摇头,嘴里唠叨着,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夏侯平起来的时候,东方才露出鱼肚白,德居府中空空落落,寂寥得让人感到压抑和沉重。他上茅房回来,寨子里又断断续续传来三二声鸡鸣犬吠。
天色还没大亮,夏侯平本来还想上床睡一会,但想到老学究就要做儿子的先生了,他的心情很舒畅,睡意全消。
没有了睡意,夏侯平习惯性地想抽烟了,他进卧房去拿水烟袋准备抽烟,见妻子和儿子夏睡的正香,软缎被子滑落到床头的一边。
这时,王玉婉也醒来了,她揉一揉惺忪的丹凤睡眼问夏侯平说:“侯平,你咋这么早就起床啦?”
夏侯平说:“想到文杰满就要做小祖宗的先生了,一大早就没了睡意,刚才到上趟茅房,现在想抽袋烟。”
“看把你乐的。”
王玉婉环视一下四周,卧房里还昏朦朦的,丫鬟小翠还没起来,不能伺候东家,她便要起来为夏侯平装烟丝。
夏侯平按住妻子说:“玉婉,不劳你啦。我自己来,你再睡一会儿吧。”
王玉婉只好躺下不动了。
夏侯平又伸长脖子去亲儿子的脸蛋。儿子在他那毛扎扎的嘴唇亲吻下,肉嘟嘟稚嫩的脸蛋上起了一个不舒服的变化,并且呓语了一句:“爹,娘,我不要识文断字,我要和尹立夏夏黑子他们去玩……”随即又进入他那未结束的梦乡去了。
夏侯平和妻子相视一笑,心里都甜滋滋的。
“这小子!脑壳里整天想的就是玩!”夏侯平舒畅地叨了儿子一句。
夏侯平直起身子,再次温柔体贴地叫妻子再睡睡,就披上一件薄薄的羊毛夹袄,拿起水烟袋和一根纸媒子走出了卧房。
夏侯平在府当中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装好烟丝,点燃纸媒子,对着水烟袋“咕隆咕隆”悠闲地抽起来,一边抽烟一边凝视着宽阔幽深的德居府大院,独享着秋后晴天早晨里大自然美好的赐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东边天空的朝霞愈来愈艳丽,府中的景物在他的凝视中渐渐变得清晰明朗,寨子里的家禽犬兽的叫唤声渐渐嘈杂起来。接着,他又听见街坊邻居们起床后的一大片咳嗽声、洗刷声和欢畅声。
夏侯平一袋烟将近抽完,府中的厨师老刘也起床了。老刘见东家先他起床了。显得有点拘束不安地向夏侯平行礼:“东家您早!”
夏侯平颌颌首。
“瞧我这记性,今早竟睡过了头,日头都晒屁股啦。瞧我这记性。”老刘在夏侯平面前不停地责怪自己。平日,他都是德居府第一个起床的。
“不要紧,不要紧。老刘,天不是刚刚才亮嘛,做饭不迟的,不迟的。”夏侯平和蔼地说。
尽管夏侯平脸上的表情很随和,老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进厨房忙去了。
老刘刚离开,管家潘彪和丫鬟小翠几乎是同时起床开了房门。他们看见东家坐在府当中的亭子里悠闲地抽着烟,好像起床很久时间了,也都显得不自在。
“东家您早!”
管家潘彪和丫鬟小翠各自向夏侯平行礼。
夏侯平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翠忙去后,潘彪见府中的下人们大多还没有起来,他今早也算起得早了,就习惯性地在夏侯平面前卖起乖来,恶声恶气地冲着还没有起床的下人们高腔嘟嚷道:“起得床啦。起得床啦。日头都晒屁股啦。老龚,狗旦,你们都还在挺尸呢,你们都该起得床啦!”
“哎,老潘。”夏侯平制止管家,慈善地笑着说:“老潘,你不要高腔嘛,天还早着呢,老龚、狗旦他们这些下人们到时候都晓得起床的,他们平常起床不是都不要你催促么?”
多年来,夏侯平对府中的下人们总是那么的随和,使得喜欢在下人们面前作威作虎的潘彪总是派不上用场。
潘彪骨碌一下眼珠,斜睨一眼东边的天空,太阳的确还没有出来,只是早霞染红了大地。他只好不再叫喊,又向东家请示今天下人们所要做的活计。
四房室每天所要做的事儿很多,除了拥有二千余担谷子的田地,还在青山寨市街上开设有日杂店、榨油坊、酒坊、染坊和纺织坊,现在雇用的下人就有三十多人。不说逢青山寨集日德居府的收入,就是平常日子里德居府的收入也甚为可观。
因为四房室三代主人都乐善好施,不亏待下人,女人山一带穷苦的人都乐意到四房室来找活干,而且都很听主人的差遣,不用主人操心。
眼下已是深秋,四房室那些开设在青山寨市街上的作坊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要好。女人山一带村寨的人们都大担大担的挑着茶籽来四房室的榨油坊榨茶油;扛着大卷大卷的土织布匹来四房室的染坊染色;背着大包大包的棉花来四房室的纺织坊织成布匹。
这个时候,四房室的田地里的活计比春耕抢收时要少些了。但和青山寨一般的人家比较,仍是忙得很。四房室的田地多,只要是肥沃的田地都要种上油菜、荞麦以及白菜、萝卜等各种蔬菜,使得府中的下人很少有空闲的时日。治家有方的夏侯平每年都要在春耕之前和镰刀上壁之后两个不同的时间对府中的下人们的劳动分配进行适当的调整,当割的就割,当补的就补,让下人们都心安理得,彼此不存芥蒂。
前不久,镰刀一上壁,夏侯平就对府中下人们的劳动分配作了调整,此时潘彪请示东家可以说是不必要的,但夏侯平是四房室的东家,尽管潘彪心里清楚如何管理四房室的下人们做事,每天早晨仍旧要习惯性地请示东家。
这些日子以来,下人们对各自所要做的活计都是熟门熟路,又有府中的管家潘彪里里外外主事,夏侯平甚为满意。
“老潘,这些天来的油菜施肥事儿进行的怎么样啦?施到女人山了吗?”这时,夏侯平抽完最后一口烟,问潘彪。
潘彪说:“没有。还在寨前的坪上施。”
“好。那就接着昨天的活计干下去。”夏侯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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