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0选择困境
关于电车难题，苗晓琳特地咨询了露西。
遗憾，露西并没给出明确答案，只是模棱两可讲，“需要视情况综合权衡”。
但具体如何权衡，露西却丝毫没有建议。
一度，苗晓琳怀疑，
“不联网的露西可能真缺乏综合判断力，总结不出如何权衡利弊，及具体算法。”
疫情变稳定，每日只有零星患者，苗晓琳不再去临时医院，而是恢复部族医者身份。
遵循疫情期间愿望，苗晓琳开始认真研究不同植物的药用价值。
只是，每每采回植物，需要反复品尝来确定药性及味，很消耗精力。
一次，借探望张贺兰及孩子机会，苗晓琳与彭涛、查韦斯、索贝尔等人深入探讨。
索贝尔对布达拉山近百个不同部族齐心协力应对埃博拉病毒危机的效率十分惊诧。
彭涛向索贝尔复盘了疫情经过，
“大家成功度过病毒危机，死亡人数很少，关键在于：
首先，苗姐恰巧在没扩散前寻到了医治途径，医务人员没有大幅减员。
其次，之前，医者建立联盟，使大家有了良好协作基础，集体力量毕竟强于个体之和。
此外，过去两年农业及畜牧收成较好，部族之间基本消除了矛盾，为协作打好基础。
所以，疫情结束后，铁匠、石匠、木匠等技能人士也相继成立行业联盟。
目前，这些工匠正忙于建造抵抗僵尸的层层防御。”
听到治疗方法，苗晓琳瞬间联想到安阿姨连环画中的“时间漏洞”，内心依然疑惑。
索贝尔提出，
“承认，如果没有医者行业联盟全力救助，大家总体死亡率可能会超过一半。
有可能，现在到处是尸体，这还成为变成僵尸的潜在敌人。
真令人胆战心惊，就像上帝发给人类的一张考试卷。
许多管理效能低的部族，可能会被僵尸裹挟埃博拉疫情直接清扫。
在斯瓦尔巴群岛，我们部族人员曾经探讨过上帝悖论。
如果上帝认为自己在宇宙间无敌且寂寞，会不会制造一个他自己也无法战胜的对手？
所以，有人认为，撒旦是上帝创造的强大反面，也是为什么地球上邪恶总比善良势力强的根本缘由。
上帝悖论的延伸，大家曾经争论：上帝创造了撒旦后，又打不赢，会不会后悔？”
查韦斯插话，
“我理解你们探讨的上帝悖论，实际上是电车难题的变种。
类似电车难题的道德困境与伦理冲突还有许多。
例如，人工智能的人权争议：强人工智能若具有自我意识，是否应赋予人权？
人类是否有权‘切断供电’或‘奴役’它们？
此外，还有。
定时炸弹困境：已知恐怖分子在城市埋藏炸弹。
是否该刑讯逼供，以获取位置？”
张贺兰抱着孩子，一旁插话，
“探险困境：假设，未来，一群人类乘坐星际飞船探索天空，陷入未知漩涡。
如果，团队中需要一个人冒极大风险出舱探索，如何选择先驱者？”
索贝尔惊讶，答，
“这个问题，很严峻。
苗姐曾经讲过，每个人的菩萨，就在自己心中。
问题是，你自己的菩萨还不能保证拯救自己之前，怎有能力拯救团体？”
彭涛思考后，答，
“人类道德体系包含功利、义务、情感等多种维度，难以通过单一原则统合。
电车难题价值不在于‘答案’，而暴露出人类道德体系三大矛盾：
结果正义与程序正义永恒角力；
理性计算与情感本能不可调和；
个体权利与集体利益优先权之争。
就像探险困境中，大家必须面临系列选择：
1、如果自己一人，能否完成任务，为大家找到出路？如果完不成任务，就浪费了机会。
2、如果自己有能力完成任务，是否该挺身而出（直面死亡）？
3、如果必须选择牺牲自己，能否完成嘱托，成功拯救团体？
4、团队缺少了自己后，会不会损失战斗力？”
大家相视一笑，内心，各自权衡。
苗晓琳感觉话题过于沉重，岔开话题。
告辞大家后，一路，苗晓琳禁不住思索关于电车难题及衍生的选择困境。
路过臭臭十字架时，苗晓琳看到，石块堆前放了一朵小黄花。
猜想，是安阿姨专门为臭臭采摘。
回到洞穴，苗晓琳向安阿姨请教，
“假设，一名持刀者问你是否知道他的追杀目标藏在哪里。
若说真话会导致目标被杀；
说谎可能拯救无辜者，但违背‘永远不说谎’的道德义务。
是否该说谎？”
安阿姨笑，不答，反问，
“在塞维利亚，我曾经听说特蕾莎修女困境。
若将全部积蓄捐给慈善机构可以拯救100个饥饿儿童，但会导致自己家人陷入贫困。
是否应该牺牲家人利益？”
苗晓琳听了，摇头，苦笑，痛惜，答，
“雪豹臭臭已经用行为回答了你的问题。
小时候，一直以‘怂猫’形象活着；成年后，他为了拯救人类母亲献出生命。”
安阿姨点头，
“如果灾难后还存在天主教教会组织，真应该为臭臭申请一个圣者头衔。
他的行为，比许多人类勇敢多了。”
2025年6月。
布达拉山病情高峰过去。
灾难毕竟是灾难。
疫情对人类的心智的负面影响还是较沉重。
再加上天空被灰霾覆盖，人们心情愈发郁闷，相继，有部分居民想不开自杀。
于是，苗晓琳等医者不再专注于医治病毒，转而劝解人们思想。
按苗晓琳建议，包括彭涛等人，都加入“义务开导小组”，抽时间与民众交谈，缓解心理压力。
好在，在食物满足温饱后，宗教可以给人以寄托。
于是，人们皈依各种宗教组织，试图寻找精神安慰。
在生产及构建防御外，布达拉山成立了各种教派组织，几大宗教都相继扩大信众。
许多人加入了对活佛的崇拜。
转山的人增多，还有虔诚信徒在转山小路上一路磕长头。
工作之余，苗晓琳依旧用望远镜眺望远方。
极昼期间，虽然不会整日陷入黑暗，但天空被灰霾覆盖，苗晓琳依然内心孤寂。
尤其看到远方，许多难民被僵尸驱赶，纷纷死在穿越炎热戈壁途中，愈发悲哀。
一日，苗晓琳临时接替医者在临时医院值班，安阿姨找到临时医院，告知，
“雪豹公主返回。”
苗晓琳喜出望外，匆匆处理了一名患者，安排好工作，返回洞穴。
一路，苗晓琳幻想着公主像小猫一样扑过来，撒娇、打滚。
然而，返回洞穴后，苗晓琳震惊！
意料之外，公主瘦骨嶙峋，皮毛松弛，双眼失神。
看到苗晓琳后，公主从干草堆勉强支起身，低头，舔了舔苗晓琳双手。
听到铁链哗啦啦响，苗晓琳发觉，公主脖颈套着一圈铁链。
瞬间，苗晓琳泪奔，
“难以想象，曾经圆滚滚身材，公主怎么被饿得皮包骨头？”
苗晓琳委托路过志愿者到山下营地寻找彭涛。
彭涛匆匆赶来，查看了公主状况，告知，
“猜想，公主对人类过于信任，怀孕后，向人类讨吃，被捕获，用铁链囚禁。
看茬口，公主奋力挣断了铁链出逃。
由于胃中误吞了难以消化的物品，摸起来像一只塑料瓶，堵塞了消化道，导致虚弱。”
之后几天，苗晓琳每天24小时陪伴公主。
安阿姨从桑都部族讨来一碗羊奶。
苗晓琳把羊奶送到公主眼前，公主感激看了看苗晓琳，低头舔了两口。
之后，公主拒绝进食。
公主返回洞穴第二天，生下两只小雪豹。
然而，令人痛心，公主没有奶水，两只小雪豹过于瘦弱，眼睛没睁开相继去世。
在彭涛帮助下，苗晓琳曾经强制给公主灌些羊奶，补充营养。
但公主拒绝，用舌头把羊奶顶出。
苗晓琳心如刀绞，托人把俄罗斯军医请来，看看能否手术摘除公主胃中异物。
俄罗斯军医查看公主状况后，判断公主太过虚弱，已经器官衰竭，承受不住手术了。
经俄罗斯军医提醒，苗晓琳才发觉，公主双腿已经僵硬，下半身瘫痪了。
苗晓琳无奈，搂着公主瘦弱身躯，不停抚摸她已经变干涩的毛发，轻声安慰，希望尽量减轻她痛苦。
苗晓琳陪伴公主度过生命中最后时光，心碎。
雪豹公主，返回布达拉山三天后，死去。
临咽气，公主用尽力气从干草堆爬下来，侧着干瘪身躯，用两只前爪努力扒抓，一点点向洞穴外蹭去。
苗晓琳理解公主意图，
“她已经知道自己即将离世，不希望污染居住的洞穴。
她要带着尊严死去。”
公主拖着已经僵硬的身躯，一点点蹭到洞穴外，顽强移动，缓缓蹭到悬崖边。
苗晓琳跟随她，强忍泪水，轻声向公主做了最后告别。
公主用尽力气抬头，看了苗晓琳一眼，在悬崖边垂下头，一脸安详，停止了呼吸。
许久，苗晓琳见公主瞳孔已经散开，眼球内变浑浊，轻轻为公主合上双眼。
陪伴公主最后三天，苗晓琳流干了眼泪。
安阿姨走到公主遗体旁，轻声哼唱安魂曲。
之后，志愿者用铁剪剪断公主脖颈铁链，将其遗体抬入火山口。
安阿姨与苗晓琳在臭臭墓旁挖了一个坑，把铁链埋葬，堆起另一座石块堆。
安阿姨简单制作了另一付十字架，树立在石块堆上。
公主死后，苗晓琳迷茫、消沉了许久。
“脑海中，只记得臭臭小时候摇摇晃晃顽皮动作，公主印象，只剩下临死前皮毛干涩瘦骨嶙峋样子。
永远忘记不了公主死去情形。
一只善解人意的善良生物，死不瞑目，似乎，满怀对世界的愤恨。
为什么？
只因为她信任人类，就遭人类虐待！
公主才5满岁，本应该最健康、最具活力的年龄，却因人类虐待而离世！”
一度，苗晓琳对人类和未来彻底失望。
于是，苗晓琳养成习惯，每日摘两朵野花，返回洞穴时，分别放在两只十字架前。
两周后，见苗晓琳整日闷闷不乐，安阿姨上前安慰，
“有些生命，天生，就是来地球受苦的。
生命如牌局。
每个人一生下来，上帝就为你发好了一副牌。
在看到手牌之前，你没机会挑三拣四；
在看到自己底牌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权利要求换牌了。
人在世间唯一能做的，不是抱怨底牌好坏，而是尽力打好手中的牌。
一上来就拿到满手大牌的人，根本没机会证明自己是好牌手；
而能把一手烂牌打精彩的，才是好牌手。
一部分生命，天生拿到上帝发下一手烂牌，于是，不幸，总有个体被迫早早出局。
这世界，本就不公平。
公主和臭臭都是小天使，他们在地球上完成了角色使命，经历足够精彩，都去天堂了。
咱们都很幸运，不仅经历了与臭臭和公主共同度过的幸福时光，更重要，咱们依然活着。
逝者已去。
所以，不要为了过去而悲伤，而应该为生者和未来而努力。
唯一希望，有一天死去后，能够重逢他们。”
回忆雪豹一生，苗晓琳发现，
“动物界，知识传递，并不是靠形式语言。
成年亲属能够把知识以非语言方式直接写入后代的DNA。
基因中，蕴含人类解读不出的知识传递。
所以，小雪豹从小没有妈妈，却拥有大部分雪豹技能，包括把自己排泄物埋起来。”
两月后，苗晓琳想明白其中道理，逐渐从悲伤中振作起来。
因为，僵尸来了。
第一批僵尸侵犯，只有少量30余。
他们追逐一群50名难民，一直追到布达拉山脚。
通过望远镜，人们可以看到整个过程。
于是，各部族挑选强壮男子，组织了防御力量。
苗晓琳告知大家乌克兰科学家的经验，
“似乎，僵尸的意识中枢存在于第六颈椎。
想办法锤击或者劈砍颈椎后侧，应该有较大杀伤力。”
尽管天气在下雨，苗晓琳看到，难民相继被僵尸追上，撕咬。
幸存难民则向布达拉山拼命奔逃。
为了生命安全，低海拔地区居民相继搬迁到更高居住区。
泰勒中尉找到苗晓琳，特别询问，
“我一直在思考电车难题。
伦理角度：电车难题的延伸，一个司机会不会主动牺牲自己来拯救整车乘客？”
苗晓琳答，
“我理解你的困境。
司机的艰难选择，在于，一车乘客遇到危机，谁来做救世主？
谁牺牲自己，去拯救别人？
凭什么？”
泰勒中尉点头，补充，
“如果，咱们是乘坐同一搜星际飞船的星际难民，遭遇事故，谁先冒生命危险去排查？
假设，大家陷于困境，需要牺牲一个人去拯救剩余的人，谁牺牲？谁成为幸存者？
关键在于，如果，在尊严上，每个生命都平等，凭什么要他人为你做出牺牲？
你等着别人为你牺牲生命，别人为什么不可以试图杀死你拯救他们自己呢？
甚至，别人为你冒生命危险，都不一定是必须。
凭什么他人为你做出牺牲？
艰难选择：你会主动舍己为人吗？
然而，如果，你不舍己为人，凭什么别人牺牲自己来拯救你呢？”
回忆起雪豹臭臭为救自己勇斗大熊，苗晓琳心酸，但坚定口气对泰勒中尉讲，
“请认真考虑，什么是真正的勇敢？
当疫情袭来，作为医者，没有选择，只能冒着自己生命危险去尝试。
6个月前，若不是安阿姨冒着极大生命危险施以救治，苗晓琳早已经被火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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