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十岁时,母亲曾与他语重心长地说过一番话。“在这世界上,终究还是要靠你自己的,无论是谁,哪怕是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陪你一辈子。”
小时候的陈晓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或许是他还没彻底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毕竟小小年纪他忧心过的也只有课堂上的作业与邻居小孩格外馋人的玩具零食。
等到陈晓成年后母亲突然的离世给了他重重的一击,那时候陈晓才明白原来那些话代表的就是死亡。
死亡在陈晓心中有一种像隔壁面色永远沉重的大叔的感觉,它很可怕,没人不惧怕死亡,那是人类脖子上永远的枷锁,可它也很熟悉,像每个人的邻居,每个人身边都会发生死亡,死亡无处不在,甚至每个人到最后也都会死亡。
死亡就是这样熟悉而可怕的存在。
母亲刚走的时候陈晓没有怎么哭,后来有一天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忽然就抱着朋友嚎啕大哭了起来,朋友问他怎么了,陈晓说自己也不知道,突然就想哭了。
其实是想妈妈了。那段时间悲伤忽然从背后追了上来,好像旧债到了还款期,那些过往的记忆就如同催债的人紧追不舍,陈晓有时就会去天台坐坐,看着漫天的繁星才能暂时忘却烦恼。
听说几十年前满天尘雾,天空连星星都看不清,不知道那样的时代的人们如何驱散这难解的悲伤。
再后来陈晓逐渐适应了母亲不在的日子,心情才好了一些,只有每年与父亲去扫墓的时候那些情绪才又一股脑涌上来,叫人觉得窒息。
父亲在母亲走后一年多再婚了,找的是一位蛮有姿色的女人,不过有听说那位后妈不是很清白,陈晓也无处得知这些风言风语的真实性了,也无心去管,至少他看得出父亲现在还蛮开心的,那就行了不是吗。
也曾经心里有过埋怨,毕竟是数十年的妻子,怎么转眼就能与别人甜言蜜语去了?
可陈晓无心再去叨扰父亲了,逝者已逝,何必再去强求活着的人呢,更何况父亲与继母未曾亏待过陈晓,经常嘘寒问暖,送些礼物的。
如今天地间大概也只有陈晓最经常怀念母亲的饭菜了,想想这是如何哀伤的事,大概再过些年等陈晓也死了,就不会有人记得那个温柔的女人了。
穿过有些冷清的街道,陈晓站在便利店的屋檐下,微微抬首呼了一口,看见那些白雾旋转着上升着,如同蒲公英在上升中便散开了,最终也没有够到屋檐下凝结的冰柱。
其实陈晓只是想看看这一口气是不是能温暖头顶那些坚硬的冰棱。
感觉有些无聊,陈晓低声自嘲地笑了一声,一旁同样在等车的女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陈晓早注意到这个女人了,她长得极好看,眉眼精致,肤色白皙,像那些广告里会出现的明星了,居然就这样随意地站在路边,让陈晓自觉自己这样看她是不是需要交钱,比如充个vip之类的。
望见这个漂亮女人看了自己一眼,陈晓有些不好意识地笑了笑。女人这次仔细盯着陈晓看了会。
陈晓挠了挠头,有些莫名其妙。
过了会女人开口了:“你好?”
看来的确是不需要充钱的,不仅不需要充钱,甚至还解锁了新环节,这女人居然开口说话了。
陈晓懵了片刻,悄悄四周看了几眼,的确没有旁人,是在跟自己说话。
女人看见陈晓第一时间没有回应,有些疑惑:“你好?”
陈晓这次立刻回应了:“哦哦,你好,怎么了?”
女人好像确定了什么东西,眉眼弯了起来,笑容很甜:“你叫什么名字?”
“陈晓。”陈晓有些摸不清对方的意思,不过只是告诉一个名字倒也无所谓了。
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乐清禾,青水清,水稻禾。”
“呃,请问有事么?”陈晓望了一眼街口,父亲还没来。
乐清禾笑道:“我是死神哦。”
陈晓愣愣地与乐清禾对视了几秒钟,确定她好像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能挑了挑眉头:“然后呢。”
“哈哈哈哈。”
乐清禾仰头大笑起来,似乎在为调戏了陈晓感到开心,好一会才扶着腰冷静下来,嘴角还噙着笑意:“陈晓是吧?应该不久后还会再见的,拜拜噢!”
话音未落,她就像那一抹白雾一般消散了。
陈晓目瞪口呆。
半晌,陈晓愣愣地伸出手去在乐清禾站的地方拂了拂,确定她的确凭空消失了。
“xx!”陈晓彻底绷不住了:“什么情况?”
“怎么了?”有些疲倦的声音在身侧传来。
寒冷的空气里声音就仿佛也结了冰一般僵硬,陈晓偏头看去,是父亲到了,身后跟着挂着浓妆的女人,是那个后妈。
在是否告诉父亲自己遇到了死神这个问题上陈晓果断选择了否,他不想被当做神经病。“没,没事,刚刚看新闻呢。”陈晓摸了摸鼻子。
父亲疲倦的声音忽然变得高昂起来了,好像水流冲破了冰层:“什么新闻?别说,我也刚刚看见新闻说隔壁市里出现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命案,好像死的人不少哦,啧啧。”
父亲自顾自地说起来,陈晓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上年纪了人总是更关心别人,新闻八卦在他们面前变得格外有吸引力。今天是母亲的忌日,所以父亲来跟陈晓一起去扫墓。
现在成年后儿女很快就会离开家,或者自己生活,或者远走工作,家庭关系变得比以往稀薄了些。
陈晓也早就搬离了父母家,平日里碰面的机会不算太多了,而母亲的忌日算一次稳定地碰面机会了,一般这一天陈晓会先和父亲吃个饭了,父亲会问一番他最近的生活情况,或者给一些生活费资助,虽然陈晓已经不需要了。
这次父亲带着陈晓去了一家海鲜店,这是那个后妈最喜欢的一家店,所以她兴高采烈地点菜夹菜,给陈晓介绍这家店的特色。
“晓晓,来吃这个!这个鱿鱼配上这个酱真的很好吃噢!”
“嗯,谢谢。“陈晓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他心里还在回想便利店门口那个好看的女人。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用在闲聊的语气说着:“我是死神哦。”陈晓肯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诶,还说什么谢谢啊,都是自家人。”父亲知道陈晓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后妈。
陈晓点了点头,塞了一口鱿鱼须,发现配上酱料的确有些鲜甜的味道,还不错。
后妈望着陈晓露出了和蔼的笑来,她已经失去生育能力,对待陈晓就像对自己儿子一般:“没事,没事,慢慢来,不着急。”
后妈说完偷偷瞧了一眼陈晓,发现他只是沉默着吃饭,心里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重新振作了,陈晓父亲与她聊过,她知道这孩子从小就不太喜欢说话,小学时候甚至被别人误会成哑巴,所以她依旧相信日后是能够让陈晓接受自己的。
陈晓看见窗外零星走过的行人,其实只是在出神罢了,乐清禾给他的震撼太大,他只是还没缓过神来而已。
吃完饭后坐上父亲的车一起到墓地,陈晓放了一捧白花上去便站在一旁发呆了。他其实不是很喜欢来墓地看母亲,或者说他单纯不太喜欢墓地的这个地方,这里死亡的气味太重,总是让陈晓想起母亲说的那些话。
“我们都是要死的,到时候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母亲说起那些话的时候就像知道自己将不久离开人世,可她明明是因为一场意外才离开的。
而且父亲每每这时候会在墓前絮絮叨叨说很多话,陈晓觉得要悼念想在哪都行,又怎么会拘泥在一堆土面前呢,扫墓的时候就应该放上一束花就可以离开了,免得徒劳添悲。
离开时天微微下雨了,冰天寒地下雨更具威力,总觉挨上一滴就会被冻成个大冰块,还好父亲提前看了天气预报,三人打上了伞缓缓离开墓地。
临走前陈晓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母亲,发现雨幕蒙蒙下那边好像站了一个打着黑伞的高挑女人,陈晓愣了一下再仔细望去发现又不见了。还没等陈晓回过神来,父亲已经在叫他了:“晓晓,怎么了?上车了。”
“哦,来了。”陈晓应了一声上车了,再回首只有一片青翠,哪有人影。
可能只是错觉吧......可是那个影子真的很像一个人,是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女人,也是陈晓最熟悉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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