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事馆开设的课程大多门可罗雀。寒假期间倒是有个阿托南语言强化班，为期两周，人气爆棚。可如今学校开学了，下午和周末来上额外课程的，不是学霸就是怪咖。
周六上午十点的课，是唯一有正常点的人的。奥尔登和朋友们把鞋袜塞进大厅电梯旁墙上的小格子里，然后前往用作教室的小舞厅。这里挤满了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除了一个打着石膏的女孩，其他人都光着脚。毕竟在教你的阿托南人面前穿鞋袜，那可是大不敬。
奥尔登坐在教室后面角落里，和朋友们在一起。十点刚到，教室前面的巨大屏幕闪了一下，出现一个符号，和奥尔登手机上常出现的符号相似却不同。接着，老师出现了，她的影像仿佛从另一个宇宙神奇投射而来。
虽然只是在平面屏幕上，但视频却有一种奇特的深度，就像在看一个会动的浅浮雕雕塑。
“早上好，同学们。”帕维克老师说道。她的声音很容易被当成人类的，脸嘛……或许也可以。她骨骼分明，额头突出，浅棕色的皮肤带着点过于饱和的紫色调。不过，午夜蓝的面部纹身才是真正的破绽。“欢迎来到我们的第五堂课。上一次我们结束了对阿托南星球上有感知生命的进化的考察。今天，我们将迈向那个生命开始理解位面魔法的时刻。”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奥尔登同学们的眼睛渐渐变得呆滞。
这是“阿托南生命史”课。这里的每个人基本都是为了同一个原因来上课——课程结束通过考试能拿大学学分，很多情况下高中也会把它算入毕业学分，可谓一举两得。
要是人类老师来讲，这课或许没那么无聊，但阿托南人就是擅长挑出自己历史中最枯燥的部分。奥尔登看过教学大纲，那些来自太空的巫师竟然安排了整整两小时专门讲他们星球上灌溉系统的发展。
就算是奥尔登，平时上课努力保持清醒，都觉得这堂课可能会很吃力。
今天，他没听讲，而是在纸上写下“戈尔工问题”，然后列出各种动物制品食物来打发时间。等把能合法获得且买得起的东西都列完后，他又开始写下一系列越来越不可能的理由，解释为什么戈尔工不能要求特定食物。
这肯定只是他刑期里的恶意部分，对吧？他看着清单心想。
几乎所有其他可能的理由都会对社会构成重大危险。而且奥尔登绝不相信阿托南人会让一个潜在的核武器在芝加哥市中心当一个前台职员。
下一个比较合理的选择是，这个限制是为了防止戈尔工要毒药自杀。但如果他有这个倾向，肯定还有其他办法吧？
第三个勉强说得通的理论是，戈尔工的自然饮食是某种极其令人厌恶的东西，光提一下就会引起公众强烈抗议，要求把他从地球上赶走或者处死。就像……如果人类婴儿是他喜欢的零食。
再说了，那他可就太危险不能留在身边了。而且他怎么会养成吃人肉的口味呢？他来的地方不应该有人类婴儿啊。
也许只是有点恶心但不是特别可怕？
他想起看到戈尔工吃的那只家蝇。一个想法突然冒出来。
只吃活物？
我的天，要是这样可就怪了，因为他看起来吃蔬菜也没问题啊。但他是个外星人嘛。哦……哦，也许他必须自己杀死动物才能确保做得对？就像一种宗教信仰？
可他直接就把那只苍蝇吞了……看起来事先也没做啥特别的事儿。
他写下“活虫子”。
要是其他办法都不行，他可以去宠物店或者鱼饵店给戈尔工买些蟋蟀。或者也许应该先这么做？在花光积蓄买下一家肉店之前，先验证这个更便宜的理论。
不管怎样，这是个好的测试方法。从便宜的东西开始，逐步尝试。
下课的时候，他正忙着列一个新的清单，标题是“给非人类的极其便宜的非素食食品”。
博伊踢醒杰里米，他们三个一起去便利店找午饭。奥尔登拿了一份预先做好的科布沙拉，他们在冰沙机旁边的小柜台边吃。
“有啥非常便宜又不是素食的东西可以吃？”他问道。
“这是给你那个可怕的杀人犯朋友的吗？”杰里米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他是素食主义者。”
“把你沙拉上的一些配料留给他。那很便宜。”博伊像个饿鬼一样把芥末和蛋黄酱包挤进他的多力多滋袋子里。“有点侮辱人，但确实便宜。”
“他说他不是素食主义者。但到目前为止，我给他的肉和奶制品他都不能吃。”
“我还是觉得他是素食主义者更好。”杰里米嘟囔着。
“你为啥不直接问他喜欢吃啥？”
“他不能告诉我。”
他们两个都停下吃东西，转过头看着他。
“真的。他说这是他刑期的一部分或者啥的。他不能告诉我们任何关于阿托南人或者那个系统的事情。他不能要求食物，当我问他是不是只吃虫子时，他甚至不能告诉我是或不是。”
“这很奇怪。”博伊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薯片。“我明白他为啥不能到处传播关于那个系统的神秘知识，但是禁止要求食物？为啥会有这样的限制呢？现在我想试着喂他东西。”
“对吧？我整个课都在想原因。除了这是他惩罚中一个奇怪的部分，我想不出太多其他的。”
“也许如果他能要求食物的话，他会要一些非常恶心的东西？”博伊建议道。
“比如人血。”杰里米阴沉地表示同意。
“他不是吸血鬼，杰里米。”奥尔登也没啥立场这么说，因为他自己也短暂地考虑过婴儿食者的角度。
“血很便宜。如果用你自己的血的话。不知道买别人的血要多少钱。”博伊用牙齿撕开另一个蛋黄酱包。“而且肯定不是素食。”
“我会考虑的。你们谁知道我在哪里可以买到蟋蟀？”
“你们两个真恶心。”杰里米说。“忘了我今天早上说的话。现在你们两个才是恶心的人。正式宣布。”
午饭后，他们分道扬镳。博伊去上一门文化课程来充实成绩单，奥尔登和杰里米去上初级单词接龙课。
杰里米选这门课是因为没有家庭作业。奥尔登选这门课是因为这让他想起了他的妈妈，而且有一天可能会有用。如果他像她一样去上医学院或者护理学校……或者像汉娜一样成为一个英雄……
我还真是有点异想天开。
他最近一直在想，也许有点妄想也没关系。这不是不可避免的吗？我们这个年纪的人都在等待。
当然，那个系统不太可能选择你。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在你确定之前，很难放弃这个想法。
在单词接龙教室里，奥尔登坐在一个方形垫子上，垫子上装饰着神秘的符号，但这根本掩盖不了它只是一个被截断的瑜伽垫的事实。
杰里米砰地一声在他旁边坐下，发出不必要的大声“哎哟”。
“今天是我们牺牲的一部分。”他们的老师吟诵道。她是人类，但很明显她不想当人类。她的脸颊植入物非常锋利，粉底偏向紫红色。“我们将从奉献我们内心的平静开始。拉奎尔，这次别大喊大叫。这不会让链条更强大。我会过来检查你们的语调。”
奥尔登闭上眼睛，开始低声念出那些将他自己内心的平静奉献给宇宙深处另一个世界的话语，在那里，一个对应的人会为得到这份礼物而祈祷。
理论上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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