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将手里的衣服对折几下，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起。
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屋子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昏暗。她皱了皱眉头，察觉到背后那双眼睛还在盯着她。这感觉糟糕透顶，活像是有毛虫顺着脊梁骨一寸一寸往上爬一样。
那是个纸扎的假人。
宫女的样子，脸上画了五官，细眉细眼的还搽了红脸蛋，模样逼真极了。
身上也画着统一的蓝色宫装——样式和她身上的一样，不过也是纸做的。细看去才能发现被有意藏起来的支架和接缝痕迹。
魏嬿婉转过身询问到：“姐姐，这里已经收拾完了，接下来还有什么活计？”
纸人宫女坐的离蜡烛远远的，似乎很怕被烧着了。
真想试试能不能把它一把火点了。
从窗缝漏过来几丝阴冷的风，烛火跳了几跳，终究还是没熄灭。那纸人一动不动的，墨水点的漆黑的瞳仁直勾勾的望着她的脸。
魏嬿婉似乎从它的脸上看出来一丝讥讽的神情：你还指望一个纸人说话不成？
它确实是从没说过话，但行为却十足的诡异。
姐姐，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看了啊。
她叹了口气不再管它，坐下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巴掌大的的小册子翻看。
这是她阴差阳错来到这个诡异世界拿到的唯一一件东西，一本半指厚的册子。封面上书“宫规附录”四个大字，下方有一排不起眼的小字：“凡服侍于内廷者皆参照本册行事，违令者后果自负。”
写的怪唬人的。只是除开前面目录的部分，册子后面完全是空白的，没有任何文字或图画。
魏嬿婉正皱眉沉思。外头的院子乍然响起一阵尖细的哨声，打破了屋内几乎要凝固住的气氛。
纸人宫女瑟缩了几下，双脚好像控制不住似的朝门口蹦过去。她的纸脸上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莫名让人感觉到惊恐的情绪。
她撞开门蹦了出去，魏嬿婉犹豫了一下，把册子揣回怀里，默默跟在了她身后。
……
绣红色的墙圈出四四方方的天，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发霉的味道。
在这种环境下待久了肯定连肺上都会长出蘑菇来。
魏嬿婉学着纸人姐姐的动作恭敬的站在廊下，眼神偷偷观察着四周。这里还有很多其他模样类似的纸人聚在一起，但似乎只有她自己一个可以称之为“人”的。
那边坐着的那个也不像是活人。
堂屋门口一个八九岁的光头小孩正毫无形象的歪在椅子上。他脑袋比正常孩子大了一圈，和头相比脖子就显的太纤细了，让人看了直担心脑袋会不会折下来。脸上也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看着毫无生气。
眼睛却神采奕奕的盯着前面院子里的景象。
院子里有十几个纸人互相搭肩膀站成一列。从队首的纸人开始，它们一个接一个的僵直着身体起跳再落地，每次落地都会往旁边偏离一些，整列队伍就这样笨拙的挪动着。
最前头站着个更大一些的纸人和它们相向而立，似乎在追赶队列末尾。
纸和地面接触发出重重的摩擦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怪异。魏嬿婉眯起眼睛看着院子里这一队诡异的东西，这是在玩游戏？玩的是老鹰捉小鸡？
记忆里这个游戏一般会伴随着小孩子的嬉笑吵闹声，此时院子里却只有一群不笑不闹的纸人，动起来也只有“沙沙”的声音，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那个队伍末尾的小纸人腿脚格外灵活，蹦的又高又远，几次从“老鹰”身边逃脱。
座上的小孩脸色慢慢沉下来了，似乎看的并不尽兴。他拍拍手，院子里纸人们立即停下来。看来他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紫禁城的某位小阿哥。这里的纸人应该都是他的奴仆。
小阿哥顶着摇摇欲坠的脑袋站起来，魏嬿婉很怀疑他的脑袋会不会突然掉下来。但他细细的脖子还算管用，支撑着他走到末尾的纸人面前。
他嘴角勾起来一抹恶毒的笑意，手上银光一闪，那纸人的腿便被他剪掉了一条。
小阿哥拍拍手：“继续。”
那个纸人还是面无表情的，只是动作果然慢了下来，队伍跑起来了，他拖着仅剩的一条腿仓惶躲避，滑稽的样子惹得小阿哥哈哈大笑起来。
前面的那个装“老鹰”的蹦的越来越快，断腿纸人逐渐跟不上队伍，纸手从前面脱开了。
“老鹰”一个闪身跳到它面前，魏嬿婉正好奇着它要怎么把它“抓住”，就看见“老鹰”脸上画着的那张嘴突然变大，朝着那掉队纸人的脖子一口咬下去。
她眼睛不由自主瞪大了。
明明是纸扎的假人，却喷出鲜红的血来。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刺啦”的声音，“老鹰”三下五除二就把手下败将撕了个粉碎，红色的纸沫混着血水洒落一地。
闻着粘稠的血腥味，是血没错。这到底是纸人还是真人？
椅子上的小阿哥开心的笑了，拍手道，“好好好！爷还要看……”他指了指廊下站着的魏嬿婉，“你，去补上他的位置。”
魏嬿婉一愣，他早就发现她了？
她只能低着头慢慢从暗处走了出来。
那扮老鹰的纸人突然蹦过来转向她。院子里光线不好，但她就是清楚的看见那个纸人嘴角出现了一丝诡异至极的笑意。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真人，纸人，游戏……她脑子里好像快要抓住某条线。不过现在却没时间去多想了。
只有一点：这游戏绝对不能玩。
她学着刚才那个纸人的姿势行了个礼，笑着对那小鬼说：“阿哥，今儿天色晚了，您该歇了，咱们还玩么？”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清朝皇子过的极其辛苦，应该是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就要起床。
死孩子，你该睡觉了。
门口的小鬼放下手，廊下灯笼照的阴影打在他青白的脸上，他嘴角恶劣的笑意逐渐凝固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魏嬿婉的脸。
魏嬿婉半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额头上冷汗慢慢冒了出来。僵持了一会，她正想着要不要开口请个罪，小阿哥却发出一声嗤笑。
“呀，都这么晚了？那你去膳房催一催我要的夜宵。”
“是。”她还僵着身子丝毫不敢放松。
小阿哥站起来拍拍手转身进屋，院子里的纸人们似乎都松了口气，兀自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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