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这杯酒,散席前,喝干它,涓滴不剩。
关于未来。
1984年的夏天,多雨、湿热。
我六岁整,正是从外婆家那个可以自由自在玩耍的农村,被父母“整”回城里上幼儿园的时候,那是我和我周遭世界开始的第一次“战争”。
“战争”在每天的哭嚎、满地打滚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中持续了整整两年,结束时,我和我的父母都身心疲惫;所以,我的童年,只在幼儿园里“托管”了零零碎碎的六天,周末休息,被接回家后,就再也没受过集体生活的“约束”。
叔本华说人生是个钟摆,不停地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我的一生和主人公杨乐乐的一生别无二致,不停地摇摆,像个钟摆。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名词能让人满怀希望的同时又能让人充满绝望,那么这个词一定是“未来”。
三十岁之前,我从来没真正思考过未来,所以,当未来不期而至时,我有点措手不及,我甚至都没仔细看看“未来”是美是丑,就一头扎进了她的怀抱,贪婪地原谅着她的不完美和坏脾气,又疯狂地索取她给我的憧憬和关于希望的向往。
等我发现,“未来”是个婊子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其实,我对“未来”没偏见,因为我一直觉得“未来”的品行不端,而且狡诈多变,就像杨乐乐第一次拿起那把四磅八棱锤砸向“小萝卜”谢辉的太阳穴时一样,人,只有在摧毁狡诈多变的“未来”时,才能获得原始的快感,那就是——报复;接着,在报复后,重生。
我一直想报复“未来”,可惜在现实中,我总是慢她一步,那就在故事里,酣畅淋漓。
关于爱情。
诗人温鲁说:狗是唯一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物。
可惜,我是条野狗。
野狗和宠物狗的区别是,野狗对“欲望”更加认真负责,更加崇拜,更加着迷,更加敲骨吸髓,不加掩饰。
我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是在小学一年级,我八岁。
我爱上的第一个女人是我小学一年级同学史春艳的大姐史春天。
我完全不记得史春天的脸,也许我爱上的不是她,而是我身体里那条野狗的欲望。
1986年夏天,我跟在史春天的身后上楼梯回家,我家住四楼,她家三楼。
我抬头就看到春天那包裹在黑白碎格子棉布裤子里浑圆丰满的臀部,可能是裤子紧致也可能是上楼梯时臀部受力挺翘,在裤子里面的两坨丰满肉质左右摆动并褶皱着紧绷的胯骨,也褶皱着整个寂静暧昧的楼道空间。
我本就心律不齐的脏器在屏住呼吸的瞬间,被春天扭动的纤细腰肢和薄薄的裤子里、三角内裤边缘勾勒出桃子一样的轮廓,给挤捏得血花暴突,我的后脑如遭棒击。
那个黄昏,金黄色的微光中,我只记得春天爬着楼梯的身子后面两坨时分时合的臀部像嚼着满口米饭的腮帮子,左右鼓动,就鼓动了我整个早熟的青春。
我的爱情是早熟的欲望,我甚至都没经历过青春的懵懂,就直接被渴望结合和拥有的欲望,占领。
后来,我听弗洛伊德说:“婴儿也有性欲。”但我宁愿相信,那是我身体里的那条野狗,即使在如今的夜深人静的月夜,我仍经常听到它饥渴地嚎叫。
野狗渴望在旷野中放肆地交配,实现着绝对的动物性。
杨乐乐经常装作正常人,低眉顺眼地活在人群中,像条逆来顺受的宠物狗,可他的欲望,那与生俱来的欲望和我一样,一模一样。
爱情,就是欲望河流的源头,细小却不息。
关于死亡。
和爱情一样,死亡的源头也是欲望。
可欲望是爱情的利刃,惧怕却是死亡的绳索。
年轻时惧怕死亡,所以我们经常做着看上去“不怕死”的事。
中年时原谅死亡,所以我们戒烟戒酒戒女人。
老年时惧怕死亡,所以我们在黄昏时喝上一杯。
其实,死亡就是未来,每条狗的未来,每个人的未来,每颗星球的未来,每个宇宙的未来。
死亡,不是一切的终结,因为终结之后才是开始。
自从1984年,杨乐乐自认为误杀了欧阳惠,一直到2004年落网,他惧怕过去,惧怕回忆,惧怕自己的欲望,惧怕人心的败坏,却唯独没有惧怕过死亡,这是为什么呢?
开始时,我是想借着杨乐乐的遭遇传递一种信号,关于人性,关于社会,关于命运,但很快,我发现我肤浅了。
杨乐乐的遭遇并不是单一的原因造成的,我举个例子,就像我们经常说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其实并没有带刻度的参照物,良心这杆秤也没有砝码,关于人的“好”与“坏”,我们经常屈从于情绪和人云亦云的“小道消息”。
我们经常在网络上,无视问题本身的对错,直接对和自己意见不同的发表者进行人身攻击和“扣帽子”,在这一点上,我们颇具幽默性和正义凛然的优越性。
说着死亡的话题,却跑题了。
也许我的潜意识里还是惧怕死亡的,所以跑题,所以顾左右而言他,我确实不擅长讨论死亡的话题,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古诗十九首》
诗人吕凯特说:“生命不可能有两次,但许多人连一次也不善于渡过。”
关于写作。
其实我没资格大谈特谈关于写作的话题,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说的就是我,但是,心里有话和脑袋里有话不一样,脑袋里的话,是“话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目的性很强的表欲;但心里的话,却是真诚的不加修饰的“活水”。
在我刚刚结婚的时候,新房北向的窗外有一株高大的白杨树,夏天的黄昏,茂盛的树冠一直延伸到我六楼的窗子边缘。
微风拂过,摇动着星星点点的细碎金光,在双层玻璃的折射下,洒在室内床前的一块雪白的地砖上,就像梦里的星河流进了现实。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很多关于过去和未来的附庸风雅,然后,忙不迭地找张纸,记下只言片语,那算是我关于写作灵感的雏形吧。
感谢我的朋友们,这些顽固分子,将在我的书中,逐一登场。
顽固分子
欧阳惠死了十八年零十九天五小时三十六分钟后,“孤岛”困住了我。
我提笔写下“顽固分子”这四个字的时候,就像一条孤狠的流浪狗,无家可归又满眼惶恐。
在这儿,我要讲一个故事,记录一段枯萎的岁月。
苏轼说:“适有孤鹤,横江东来”。
我是李鹤东。
2003年11月11日这天,我失去了王若楠,就像1985年10月21日那天,杨乐乐失去了欧阳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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